“父皇,兒臣還有一事不明,請父皇為兒臣解惑。”小七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身形巍然如山。
“何事?”
“請父皇告知兒臣,您是如何脫離了皇叔的囚禁,如何反敗為勝?”小七一字一句地道,他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黑暗中的圣德帝,沒有漏過圣德帝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父皇,皇叔能夠驟然發(fā)難,他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而且據(jù)兒臣所知,他將您囚禁起來沒有傷了您的性命,是因為他想要從父皇您這兒得到一樣東西,父皇卻堅持不肯吐露。父皇,兒臣不是想探知您的秘密,兒臣只是想知道,父皇您是如何出奇兵反敗為勝的。”
圣德帝面沉如水,一言不發(fā),眼中卻露出復雜之極的神情。
“父皇,兒臣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么?”小七不肯放松,他的目光落在另一扇石門上,那扇石門在孔洞上罩了一塊黑布,看不清石室內(nèi)的情形。
“這里還有一扇石門,請問父皇,這門后所囚之人,可是皇叔?”
小七久久等不到圣德帝的回答,他走到那扇石門前面,一伸手已經(jīng)將黑布撕掉,向室內(nèi)一瞧,發(fā)現(xiàn)里面果然囚有一人。
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凝神瞧去,那人臥在石床上,背對著石門,動也不動,像座石頭雕像一般。
小七和圣德帝在外面說了這許多話,那人就像是聾子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父皇,他、他、他是誰?”
小七再次問道,聲音中帶了一絲顫抖。
雖然石室中那人背對著他,他看不清楚面目,可是一種本能讓他感覺到,對方并不是花王爺,而是一個自己極為熟悉,極為親切的人。
“你連他也認不出來了么?”圣德帝緩緩走到石門前面,再次燃起了一支火折,從孔洞里丟了進去,暈黃色的光籠罩著小小的石室。
小七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那人的背影,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八弟?是八弟?”他喃喃地叫道,陡然提高了聲音,大聲叫道:“老八!是你?”
床上那人依然動也不動,連衣袖都沒有半點顫動,不知道是睡熟了,還是暈了過去。
“父皇,他是八弟,是八弟啊!”小七抽了口涼氣,轉眸定定地看向圣德帝,眼中滿是驚詫,“你為什么要將八弟關在這里?八弟為什么一動不動?你把八弟怎么了?父皇,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
他一聲比一聲高亢,忽然一拳,重重捶在石門之上。
這一拳他雖然用足了力氣,卻只打得石門發(fā)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小七心中一片驚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一定是發(fā)生了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這件事本來父皇不想告訴你,更不想告訴任何人,可是你既然發(fā)現(xiàn)了,唉,那朕也就不必再隱瞞下去了。”
圣德帝目光幽幽地注視著石室地上一閃一滅的火折子,并未看向床上的老八。
他的表情很奇特,有些傷感,還有些憤怒。
小七雙唇緊閉,沒有出聲,靜靜地聆聽。
他已經(jīng)預感到從圣德帝嘴里說出來的會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
“其實,你這樣聰明,大概已經(jīng)猜出來了吧?”圣德帝忽然轉頭看向小七,唇角露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意。
“將朕和母后救出囹圄的不是別人,正是老八。”他一字一字地說道。
雖然小七心中已經(jīng)猜到了三分,可是聽到圣德帝親口說出來,他還是不敢置信。
“八弟,居然是八弟……”小七喃喃重復道,“可是父皇,八弟他怎么會有這樣大的本事,難道皇叔他對八弟如此不設防么?”
“呵呵,這問題問得好。”圣德帝的笑容更加苦澀,他緩緩道:“你皇叔行事慎密,滴水不漏,他千防萬防,什么人都防,可在這世上唯獨有一個人,他絕對不會提防,這個人就是朕的八皇子。”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小七心底升起一個巨大的恐懼,真相就在眼前,可他卻不敢去想。
“因為”圣德帝一字一頓地道:“老八,是他的親生兒子!”
小七的腦中轟然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驟然倒塌,他雙手緊緊地按在石壁上,才能讓自己站得直直的。
“父皇,這不可能?八弟、八弟他怎么會是、會是……那個人的兒子……”
饒是小七再鎮(zhèn)靜自若,乍然聽聞這個消息,還是激動得難以自己。
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從圣德帝嘴里聽到的這個事實。
這是個讓他絕對無法接受的答案。
“呵呵,朕剛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的震驚,一樣的不敢置信,甚至朕比你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朕疼了十九年,養(yǎng)了十九年的兒子,居然是別人的,哈哈,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圣德帝只笑了兩聲,笑聲就戛然而止,他胸中漲滿了苦澀之意,再也笑不出來了。
“父皇,這不可能,宮闈之中,怎么可能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兒臣不信,兒臣絕對不相信八弟會是、會是皇叔的親生子,八弟的母親是您的妃子啊……”
“嘿,妃子?什么妃子!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賤人!”圣德帝的雙目中射出怒火,雙手指節(jié)捏得咯吱作響,“她和朕的皇弟暗中私通,懷有身孕,再來向朕獻媚討好,得了朕的寵幸,讓朕以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這十九年來,朕對她的孩兒疼愛有加,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可誰能想到,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這個賤人,她欺騙了朕整整十九年!”
圣德帝越說越氣,忽然一口唾沫,重重地吐進石室之中。
那火折子的光原本就剩下了微弱的一線,此時吞吐了一下,忽地熄滅。
室內(nèi)室外,再次恢復了一片黑暗。
不知不覺,小七眼中已經(jīng)蘊滿了淚水,他望著黑暗中那條模糊的背影,淚水靜靜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老八……八弟……”他在心里無聲地說道:“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你始終都是我的八弟。”
黑暗中,只有圣德帝憤怒的呼氣聲。
“枉朕自負精明,卻被這兩人蒙在鼓里一十九年毫不自知,朕是個傻瓜,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圣德帝已經(jīng)壓抑了太久,這番怒火終于像火山一樣爆發(fā)出來。
他憤怒的咆哮著,一種被欺騙、被羞辱的感覺充斥了他整個心胸,讓他憤怒得想要殺人,想要發(fā)泄。
他那張一向慈祥溫和的臉變得扭曲,小七看著眼前的父皇,覺得他是那樣的陌生,就像是個憤怒到極點的陌生人。
小七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低低叫了一聲:“父皇。”
這兩個字雖輕,卻有如醍醐灌頂般,讓瀕臨崩潰邊緣的圣德帝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慢慢地轉過臉,正對著小七的方向,抽搐著的嘴角動了動,露出一絲笑容。
“老七,老七,你現(xiàn)在是朕唯一的、最信任的兒子了。”他伸出大掌,似乎想要撫一撫小七的頭發(fā),可伸到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去吧,去吧,把你的母后給朕找回來,咱們一家三口分離了二十年,朕做夢都盼著能有團聚的那一天。這個給你。”
圣德帝從懷中摸出一張薄薄的東西,塞到小七的手中。
“這是什么?”小七摸索著。
“呵呵,這是朕的好皇弟留給朕的最后一樣東西,他臨死之時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把這樣東西留給了朕。”
“父皇,皇叔他、他已經(jīng)死了嗎?是你下令殺了他么?”小七一震。
“朕沒有殺他,朕說過,他救過朕的性命,無論他做了什么對不起朕的事,朕都不會殺他的。”
圣德帝語氣平淡,完全聽不到半點怒意,在這一瞬間,他已經(jīng)冷靜下來,又恢復了平時那個殺伐決斷、行事果敢的一代明君。
“那他是怎么死的?”小七追問。
他心里隱隱感覺到,老八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和花王爺?shù)乃烙泻艽蟮年P系。
“自縊。”
說了這兩個字,圣德帝就閉上了嘴。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看向了不知名的某處。
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看到花王爺尸體的那一幕。
當接到花王爺死訊的時候,他的心情極為復雜,似乎有些輕松,有些解脫,還有些傷感和失落,他幾乎不相信這個差點將自己推下皇位的人已經(jīng)死了。
花王爺?shù)谋砬楹芷届o,他靜靜地躺在那里,就像是沉睡一般,可是摸上去,他的身體已經(jīng)像石像一樣冰冷僵硬了。
他沒有了呼吸,也沒有了溫度。
圣德帝默默無語地站在他身邊,看了良久,良久。
有淚,在他的眼角滑落。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中的傷感失落一掃而空,再次變得平淡無波。
“德喜,將他厚葬于皇陵之中,但不許立碑,不許發(fā)葬!朕不要任何人知道這個消息!”
圣德帝淡淡地下令。
這個人,他雖然犯了殺頭的重罪,但他的身體里,曾經(jīng)流著的是和他一樣的血,他們是手足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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