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陳平凡所不知道的是，在處理尖銳的矛盾沖突時，他表現出的理性和擔當，都被隱在二樓欄桿后的一個人看在眼里。而這個人，就是王春江。

    王春江摩挲著下巴上淡淡的胡茬，已經暗暗有了他的籌劃。只是這個籌劃還得需要他用點兒心思，上下協調，才能把它真正地付諸實踐。不過他對他自己的公關能力還是蠻自信的，在二中，很少有人和事是他王春江搞不定的。

    無獨有偶，與陳平凡的兩次接觸，讓楊海靜對這個普普通通的男生也有了不少好感。

    靜下心來想一想，楊海靜覺得陳平凡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東西，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他顯得很特別。但是，仔細捋一下，也是能找到些眉目：第一，他有深度，有超越他這個年齡的老成持重；第二，他有擔當，敢于迎難而上，擔起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擔子；第三，他有智慧，遇事不亂，還可以做到四兩撥千斤，化干戈為玉帛……

    想著想著，楊海靜突然覺得自己有哪里不對頭了，難道是自己喜歡上那家伙了嗎？這才見兩次面，不至于吧？

    完成了一上午的新生接待工作，楊海靜感受到的絕不僅僅是累，光是累她還可以忍受，她忍受不了的是，她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快要爆掉的氣球，肚子里積的全是“氣”，超越臨界值的“氣”。說不上什么時候，砰地一聲，她就交代在這兒了……

    且不說有人把她說成了豬，把她氣個半死，就說現在的學生給她的整體印象，怎么就都有點兒二呢？連個話都聽不懂！一張小小的入學登記表，你交代好了讓他們填“東”，他們非得填“西”，你讓他填這個，他非得填那個，到后來還得涂涂抹抹，把好好的一張登記表弄得面目全非。想想他們就這腦子，還讀高中呢？慘不忍睹！

    吃過中午飯，下午上班的時候，楊海靜突然接到了王春江的電話，電話里王春江很客氣，讓暫時她放下手頭的工作，去他的辦公室。

    帶著疑惑，楊海靜敲響了王春江辦公室的門。

    王春江這邊聞聲，親自拉開了虛掩的門，然后熱情地把楊海靜讓到了屋里。

    待楊海靜坐好后，王春江笑呵呵地肯定了楊海靜的工作能力，卻絕口不提上午的吵架事件。等到鋪墊得差不多了，他才正式地道出了他的談話意圖——楊老師，你覺得我給你配個副班主任怎么樣？今天上午，我已經跟田校長通過氣了，他原則上是同意這件事的。

    副班主任？楊海靜一時懵了，有生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副班主任”這個概念。

    王春江笑道：“是這樣的，我打算讓陳平凡當你的副手，主要幫你處理一些雜務，看看班級紀律，做做學生思想工作什么的。”

    陳平凡——？！楊海靜不明白，她今天怎么總能和這個人搭上邊兒。不過，話說回來，在工作中，要是真有陳平凡這樣一個助手，她倒是會輕松許多。想到這一層，她就沒再猶豫，“王主任，既然你和田校長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那我服從安排就行，我就怕陳平凡不愿意做我的副手。”

    “他的工作我來做，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就行，相信以后你倆會精誠合作，會把班級管理得有聲有色的。”

    楊海靜點頭，若有所思……

    午休的時候，陳平凡實在受不了王磊的軟磨硬泡，答應陪他到操場上跑兩圈兒。他也看得出來，王磊為了追上左小萍，也是拼了命了，大中午的不睡覺，頂著大太陽跑步，就是為了完成他一個月瘦二十斤的減肥目標。可謂“孤注一擲為紅顏”！

    說起來，昨天的一件小事，就讓王磊懊惱了半天。易飛和陳平凡作為文科老師，都被安排到了文科辦公室，和左小萍“生活”在了同一個屋檐下。而作為理科老師的他，就遠沒有這么幸運了，與他的女神遠隔千山萬水不說，還隔了易飛陳平凡這兩個心懷不軌的人！他恨！他恨自己當初選錯了專業！

    “老陳，要不咱倆換辦公室得了，你要是同意的話，我請你吃大餐！”

    陳平凡笑而不語。

    “真！兄弟的終生幸福就靠你了，你別把這事兒當笑話！”

    陳平凡仍然笑而不語。

    “我說你這人咋這樣呢，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你是不是也對左小萍有意思？”

    陳平凡轉頭看他，笑……

    王磊被陳平凡弄得毛骨悚然，“老陳，你是不是瘋了？算了，我也不跟你換辦公室了，我看你也快去精神病院了，到時你那位置肯定是我的！”

    下午上班的時候，難得耳根子清凈一會兒的陳平凡，用很舒適的姿勢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專心致志地看起書來。重新翻看路遙的《人生》，他仍能感覺到一種深深地壓迫感和一種在命運面前無可奈何的窒息感。讀著讀著，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強大自己是個永恒不變的命題，在高加林那個時代是這樣，在當下這個時代也是這樣。

    正沉浸在高加林的故事里，陳平凡突然被身后的易飛拍了一下，“電話，找你的！”

    “找我的——？”陳平凡一臉的疑惑，初來乍到，誰會找他呢？不過疑惑歸疑惑，他已經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走到了辦公室的座機旁，伸手把電話聽筒握到了手里，“喂，哪位？”

    “是我！王春江！有個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放下電話，陳平凡正好看見對面鏡子里的自己，發現自己眉心上竟刻上了一個大大的“川”字。他不敢怠慢，馬上出門，大踏步朝王春江辦公室的方向走去了。

    政教主任辦公室里，楊海靜也在。看見楊海靜那一刻，陳平凡更加疑惑，不用想，估計是今天上午的事兒發酵了，被推翻的多米諾骨牌接二連三地倒下去，如今已經倒在了自己身上。

    王春江和顏悅色，讓陳平凡坐到沙發上，然后竟嘻嘻哈哈地跟陳平凡扯起了家常。陳平凡耳朵聽著，嘴里答著，心里卻有些發毛：這位王主任不會也是要給自己介紹對象吧？二中老師的熱情勁兒他是領教過了，難道領導也跟他們一樣？！

    然而，事實證明，陳平凡想多了，越往下聽，他越聽得明白，原來王春江要跟他談的，還是工作。

    “小陳，前兩天的班主任競選，你表現得很優秀，這一切都逃不過我的眼睛，要不是因為班主任名額有限，我會給你擔子挑的。當然，今天說這些話，我絕不是單純地要安慰你，更不是閑著沒事放那馬后炮，事實上我今天找你來呢，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目的就是要給你一個新職位，一個新安排，讓你的才能不被浪費掉。”

    聽王春江這么說，陳平凡心里有了譜，也暗暗佩服起王春江縝密的心思來。不過事關自己未來的發展，他還是要等到王春江亮出底牌，才能做出那最終的決定，“王主任，您說的新職位我還是比較感興趣，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職位，我能不能駕馭得了？”

    王春江哈哈一笑，“副班主任！高一三班的副班主任！說這話，我前兩天剛剛跟大校商量好，要在高一年級設置一個實驗性質的職位——副班主任，而我當時就在大校面前推薦你，說讓既有學歷又有能力的你來挑一挑這個擔子，不想聽我這么一說，咱們大校就同意了！”

    說到這里，王春江注意了一下陳平凡的臉色，然后繼續說到：“小陳，我知道對你來說，這個職位還是大材小用的，但你還年輕，機會有的是，一切都可以慢慢來。至于待遇，我和大校都溝通好了，除了班主任費減半兒外，在評優評先評職稱等各個方面，你享受跟所有班主任一樣的待遇。而談到具體責任嘛，副班主任也是班主任，你需要輔助楊海靜老師，管理班級的紀律衛生，做好學生的思想工作，打造出一個班風正成績好的優秀班集體。我一直都相信年輕人的智慧和年齡優勢，更相信年輕人的干勁兒與工作熱情。我覺得你和楊老師兩個人只要精誠合作，優勢互補，就一定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做出成績來，也一定能讓我們這些老家伙大跌眼鏡，然后拍案驚呼——后生可畏！”

    要說姜是老的辣，王春江的一番話言簡意賅，抓得住要害，還振奮人心，讓陳平凡包括一旁坐著的楊海靜都受到了感染，也都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陳平凡不是那種把面子看得過重的迂腐之人，他腦袋飛轉，心想副班主任也是班主任，也能發光放彩，只要干好了，就能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跡，那就不要猶豫了，抓住這個機會！想到這里，他看了一眼楊海靜，見楊海靜對他報以善意和肯定的一笑，便表態道：“王主任，我想好了，您既然給了我這個位置，就是肯定了我的能力，那我也就不猶豫了，同意當高一三班的副班主任，同時如您所說，爭取配合楊海靜老師，早日干出點兒名堂來。”

    一聽陳平凡這樣表態，王春江笑得燦爛，不自覺地從煙盒里抽出根香煙，叼在了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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