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李賀老師打過來的，陳平凡一耳朵聽到李老師那半是無奈半是氣憤的語氣，就知道出事兒了，而且不是什么小事。

    “小陳老師，剛才薛婷那孩子找到了我，竟然跟我說你們中州師大校友會資助她的貧困助學金被她爸強行拿走了，她干著急沒辦法，就指望我能給她出頭了，你說清官都難斷家務事，我能有什么辦法？所以我一籌莫展，就指望你了”

    陳平凡將眉頭鎖得死死的，一瞬間就被氣得胸潮起伏，真是豈有此理？連好心人的善款他們也據為私有！良心都被狗給吃了嗎？！

    “李老師，這事兒交給我吧，我還真就把這事兒管到底了，這種寡廉鮮恥的家長，絕不能讓他為所欲為。”

    很快，在李賀的辦公室里，陳平凡見到了弱不禁風的薛婷。

    薛婷看到陳平凡時，馬上恭恭敬敬地給陳平凡鞠了一個躬，又真誠叫了一聲老師好，而在隨后的一言一行之中，都透漏著她特有的羞澀和愧疚之情。

    這么柔柔弱弱又懂禮貌的一個孩子，留給陳平凡的印象特別好。也正因為如此，陳平凡才特別同情她，才打心眼兒里，想要幫幫她……

    情動于中，陳平凡先好言安慰了一下她，隨之才征詢她的意見，問她是否愿意拿起法律的武器，維護她個人的合法權益。

    一聽這話，薛婷瞬間瞪大了眼睛，是的，她蒙住了，完全地蒙住了，在她的思維世界里，絕對沒有跟父母談法律的道理，這就跟天方夜譚一個樣子。

    左右為難，本來就很窘迫的她就變得更加窘迫了，她一言不發，只是怯怯地攥緊了校服的褲線，緊緊抿著了嘴唇，深深地低下了頭……

    陳平凡看得出來，薛婷是一個很內向的女孩子，在這種大事上，她肯定是拿不了主意的，看來，形勢使然，他還真得越俎代庖，幫她拿拿主意了……

    想了想，他正色說道，“薛婷，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在原則性問題上，應該學會表達自己的態度，否則，你會吃虧的，現在是這樣，以后更是這樣。這次聽老師的，你回去跟就你父母說，讓他們立刻馬上把所有的貧困助學金返還給你本人，否則，中州師大校友會那邊會馬上中止對你的全部資助。對了，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條，你得轉告給他們，那就是按照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五十八條之規定，父母無正當理由未依照本法規定送適齡少年入學接受義務教育的，會由當地鄉鎮人民政府或者縣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給予批評教育，責令限期改正。”

    說出這番話，陳平凡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出于要幫幫薛婷的想法，不想怯怯的薛婷非旦沒有理解陳平凡的良苦用心，倒是先被這話給嚇到了，整個人變得更加局促不安和手足無措了。

    “老師，我”

    陳平凡搖搖頭，輕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孩子活得多自卑啊多沒有自我啊，連向他老爸轉達一下老師的話都不敢。看來，他得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了，必須得親自給他爸打一個電話了……

    向薛婷要了他爸的電話號碼，陳平凡直接就把電話打了過去，這一瞬間，他覺得他的胸膛里有一團火在燃燒，越燒越旺。

    出乎陳平凡所料，電話那頭的人并沒有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相反，他倒是能虛心承認錯誤，接二連三地給陳平凡道歉，不過他給人的整體感覺還是虛頭巴腦華而不實，就跟掉在地上的泥鰍一樣，滑溜得很。

    饒是陳平凡再義正言辭，他那邊都能或笑嘻嘻或苦哈哈地接得住，這讓陳平凡有了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根本用不上一點兒力氣。

    最終陳平凡也被他整無奈了，改成單刀直入的辦法，責問薛婷父親到底能不能把助學金如數還給薛婷并且繼續供她上學，否則，他身為老師，就要拿起法律武器，來保護自己學生的合法權益了。

    薛婷父親聽陳平凡這么說，立馬哭喪著臉說道

    老師，我得感謝您，對我家婷婷這么關心，但老師您也應該知道我家的具體情況，毫不夸張地說，那叫個一窮二白，幾乎就要斷米斷炊，靠勒緊褲腰帶喝西北風過日子了。

    我媳婦沒生病前還好，我家還能勉強維持，可我媳婦這一病，這一得尿毒癥，我家的天就直接塌下來了！你是不知道，在醫院里，隔三差五地，她就要透析一次，隔三差五地，我就要交一回錢。所以，在醫院里，錢就不是錢，錢就是他媽的紙片子。

    老師你以為我沒想辦法嗎？我天天都在想辦法，天天都在為這事兒發愁。為此，我低三下四地求過我的親戚朋友，觍著臉到信用社找人家貸款，偏偏我好話說盡，連嘴皮子都磨薄了，卻連一分錢都沒借著，一分錢都沒貸著！你說氣人不氣人？你說氣不氣人？！

    所以老師，你也應該聽明白了，我現在是真沒辦法了，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但凡我還有一點辦法，我也不能花我姑娘的上學錢。

    不管這么說，在救我媳婦的命和供我孩子上學這兩件事上，我還得分清主次，考慮完救命的事兒，才能考慮供孩子上學的事兒。老師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您就是把我告到聯合國去，我也得跟那幫老外說說這個理兒。

    聽著薛婷父親如念經一般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說了如此許多話，陳平凡閉上了眼睛，也鎖緊了眉頭，他感覺他周圍的空氣都在一點點地變得粘稠，變得膠著而混沌，沉重而壓抑。

    偏偏在放下電話又慢慢睜開眼睛那一刻，陳平凡體會到的更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哀之情。他想要改變點兒什么，卻儼然無能為力。

    “好吧，薛婷，這次就這樣！你回去之后，什么都不用跟你父母說，那些錢也不用朝他們要了。不過有幾句話，老師要讓你聽明白，你要知道咱們中州師大校友會給你的錢，是你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靠辛勤勞動掙來的錢，是專門供你上學的錢，你以后可千萬不能心一軟，就都給了你父親……那樣的話，就會辜負了叔叔阿姨的一片心意，畢竟那些叔叔阿姨都是好人，都信任你，都希望你以后成為棟梁之材，無論如何，你都不能辜負了他們的期望，你懂嗎？如果以后你爸還要是跟你來硬的，非要你的助學金，你就第一時間跟我說，我肯定會幫你出頭，幫你解決這個問題，好嗎？”

    “嗯，好！”薛婷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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