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是從什么時候發現‘他’不對勁的？“
張銘等著靈兒漸漸從回憶中走出來，問了第一個問題。
此刻張銘有些混亂，暫時只能用“他”來指代“張院長”。然而在這個時空里，人家是如假包換的張銘，自己才是穿越而來的”他“！
等等，腦子又亂了……張銘腦海里開始重新整理“李崧四象限“。笛卡爾創建的解析幾何對人類有多大貢獻張銘不得而知，眼下他的整個世界都活在這個平面直角坐標系里了。
X軸，張銘的坐標系；Y軸，鹿蘋的坐標系，正半軸代表人間，負半軸代表幽冥，構成了四個象限時空：
第一象限：意氣風發的張院長+賢妻良母鹿兒
第二象限：擺渡人張銘+賢妻良母鹿兒
第三象限：擺渡人張銘+幽冥中苦等張銘的鹿兒
第四象限：意氣風發的張院長+幽冥中苦等張銘的鹿兒
短短半個多月，第一、第四象限里的“自己”換了個院長的身份。其他的一切都沒有變……自己仍舊白天黑夜穿梭在三四兩個象限里。
靈兒依舊把頭枕在張銘的腿上，小貓似的縮成一團，喃喃地思考張銘的問題：
“你是問他哪里不對勁？其實他一切都挺對的，甚至比你還對。被人從水中救起后，他似乎重生了。領導青睞，下屬敬畏。我爸媽也總是夸他比以前懂事多了！”
張銘雙手仍然扣著靈兒的十指：
“這么說來，真的很好啊！不過，我是問你覺得他……到底怎么樣？”
靈兒半晌無語，突然掐了一下張銘的大腿：
“怎么說呢？其實他哪里都比你強。比你細心，比你周到，人人都夸我嫁的好！上下車為我開車門，會算我的例假，記得我的bra尺寸，當年你沒有一件做的到……”
“看來這個世界有他就夠了！說說你之前提到的夢吧。”張銘喃喃道。
靈兒想了想：
“其實所有的異常都是我自己先感覺到的。他一切都好，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好像不認識他一樣。就算分開了幾年，就算他和我一樣，經歷了一次重生。可我還是想搞清楚，我到底嫁給了誰”！
“然后你發現了什么？”張銘急切地追問。
靈兒想了想：
“雖然一切都變了，他和過去唯一的交集就是經常夢見鹿兒。醒來之后一身冷汗的告訴我為什么老是夢見鹿兒沒有走，而且在手術臺上挽救鹿兒生命的是另一個他，可是全世界其他人都認不出來這個人！”
張銘不假思索的回答：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奇怪，錯過了鹿兒的手術是他一生的陰霾。”
靈兒凝起了眉頭：
“好像不對！你要說他念舊的話，他如今對剛子卻十分冷淡。要說他對鹿兒還有舊情的話，每當他午夜夢回驚醒的時候，都是一身驚恐不堪的冷汗。張銘，如果你在夢中邂逅鹿兒，你會如何？”
張銘嘆了口氣：
“或許我還不如他，我就算是午夜夢回也沒有見過鹿兒還活在世上的樣子。”
“你這個死腦子，還沒懂我的意思！”
靈兒恢復了兩人初戀時的狀態，嗔怪撒嬌時總愛冷不丁在張銘身上狠狠掐一下：
“我懷疑他沒有對我說出真相！在醫院里，方主任是他晉升的政敵。兩人都是研究羊水栓塞的知名學者，年資也相當。夢境中那個和他長相一樣的人，其實就是他潛意識中的方主任。如果那臺手術成功了，方主任在學術和影響力上都可能超過他。就相當于把他完全取代了一樣。我懷疑這才是讓他驚嚇出一身冷汗的真實原因！”
盡管靈兒提到的人不是當下的自己，也讓張銘完全無法接受這種不堪。每個人內心都有執念，如果靈兒口中的張銘擁有害怕被人取代的執念，自己不也總是恐懼鹿兒復生后，回到剛子的身邊？
張銘還在持續抵抗：
“也許你想多了，畢竟咱們和鹿兒是一起長大的。無論他還是我，面對這件事的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才對。”
靈兒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
“我十分肯定，他如今最大的變化就是對過去的冷漠！冷的讓人恐怖。仿佛那個被漁民從水中救起的他，與過去完全切割了。如今他的世界就是一盤精準的棋局，與這盤棋無關的人，就是他的棄子。”
“不能這么說，至少他看起來還是很愛你的……”
張銘發現自己穿越到第四象限來的使命居然是為“另一個自己”辯護，盡管自己都覺得很蒼白。
靈兒這次堅定地搖頭：
“這是你們倆最大的不同，他和我的愛情仿佛是一場盛裝表演。在我的父母面前演，在眾人面前表演，如今他成為公眾人物了，還會在媒體面前表演！他不是重新愛上了我，而是愛上了被全世界肯定的那個自己。”
靈兒訴說的時候，情緒非常平靜。張銘喃喃道：
“世人都喜歡高度自律的人，可是過度愛惜自己羽毛的人往往都有陰森的一面。只是不會有人發現受害者罷了。”
其實張銘很早就已經懂了靈兒的感覺，矛盾的是自己的世界收留不了她，又擔心靈兒回不去那個已經屬于她的世界。
“你現在住在哪里？”
靈兒突然問了一個張銘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平行時空的第三象限不屬于靈兒，因為那里的張銘眼下肩負著拯救兩位女子的使命。第四象限自己也不能過度留戀，因為這里裝不下第二個張銘。
張銘愿意和李崧這個局外人暢談眼下的處境，面對靈兒卻無法知無不言。張銘此刻突然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你之前說那天在醫院，他看到我之后居然追了下來。我現在很想知道為什么他可以認出我來？更重要的是你為什么無比確定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存在？”
靈兒此刻緊緊摟著張銘的腰，把頭靠在張銘肩膀上：
“其實我沒有任何根據。總之他起死回生之后，與我的婚姻就如同一個契約。我們如同兩個不完整的靈魂，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就好像要完成一個共同的使命一樣，活成別人眼里期待的那個樣子。應該說這個任務他完成的挺好，我卻沒有做什么。”
靈兒的眼神如同落水者抓住了救生的浮漂，她緊緊拽住張銘的衣服：
“我不想問你是誰。你從哪里來，我只想知道我能留在這里嗎？那個行尸走肉的世界我不回去了，我打死也不回去了！”
張銘霍地站起，推開了靈兒：
“這里本來就屬于你，要離開的是我。這個世界屬于大家都期待的那個張銘。而在另一個世界，卻有人在等著我回去。我面臨的事情確實復雜了一些，這一切并不需要你來承擔。”
靈兒的眼神中絕望中透著楚楚可憐的淚光，如同一個孤兒：
“我要的不多，我只想回到一個人的身邊，這個人能為我煮出這個味道的奶茶就夠了。捧著這杯奶茶，我就是自己。再也不用扮演別人眼中的靈兒。”
張銘轉身輕輕捧著靈兒的頭：
“別傻了，我們對這個世界的價值，就是我們扮演角色的集合。一旦停止了表演，我們會失去這個舞臺，失去自己存在的基礎。我就是一個失敗的演員，所以才被這個舞臺徹底淘汰。無論如何，請繼續你的表演。只要我還能回到這里，我會一直做你最忠實的觀眾。”
這次是靈兒自己主動松開了圈住張銘的胳膊：
“你不用說了，當年你的心從我身邊飛走的時候就是這個眼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走進你心里的那個人是鹿兒。你們之間默契的連回避我的眼神都是那么同步。”
張銘沉默不語，靈兒苦澀的笑了笑，手指輕輕撣了一下眼角的淚珠：
“你的眼神已經告訴了我答案，看來他的夢境并非空穴來風。世上不但存在著兩個張銘，你的世界里還有另一個鹿兒吧。”
靈兒的冰雪聰明是毋庸置疑的，在張明守口如瓶的情況下，能有這樣的預感已經很令人震驚了。
盡管，確實不能多說什么，張銘還是盡力做了自己的解釋：
“我的世界確實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我多么期待這個世上只有一個鹿兒，就是你提到夢境中的那個鹿兒，從手術臺上走下來的鹿兒。這個鹿兒不再需要我做任何事情。但是眼下我的世界里卻有一個必須等著我回去的鹿兒。”
聽完張銘的話，靈兒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笑了。還掛著淺淺淚痕的臉蛋兒上，一雙靈秀的鳳目笑月彎彎：
“張銘，就算你隱瞞的再多，我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明人不說暗話，我決定留在你的世界，你不要拒絕，因為這與你無關！我留下是為了去找鹿兒姐姐。你無權替她拒絕我的幫助。”
張銘一時不知怎么回答，靈兒一槌定音的補上了一句：
“我愿意做的事情，與你倆無關。不過我不要以為你倆那個事兒，在我這里就算完了！不找到她，我怎么從她手里把你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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