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墩兒？”

    徐暢從記憶深處挖出了有關芥末墩兒的資料，和眼前的這一盤小菜對上了號。

    芥末墩兒也算得上是帝都的傳統風味小菜了，在眾多失傳的點心菜肴中，芥末墩兒依舊挺立在時光的洪流之中。它的制作方法說簡單也很簡單，簡單到幾乎北平的家家戶戶都會親自制作。說講究也很講究，其中各個步驟的操作方法全憑一雙有經驗的手。

    做芥末墩兒，首先要選擇細長且賣相良好的大白菜，去除外層老幫洗凈，切成約3至5厘米長的菜段。將菜段放在漏勺之上，用湯勺舀沸水淋澆三次。保證沸水澆過后的白菜不熟且脆，是制作芥末墩兒的第一個關鍵。

    將澆過沸水的白菜段整齊地碼在盆里頭，撒上適量的芥末和白糖，并均勻澆上米醋，芥末墩兒的辛辣氣息和酸甜味道就取決于這一步驟。

    等到白菜段擺上了滿滿一盆，蓋上蓋子用小棉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密不透風地包起來，剩下來的一切就交給時間。

    一想到抹在白菜上頭的芥末，徐暢不由得有些發怵。

    眼前這八顆被攔腰砍斷的大白菜佇立在圓盤里頭，切口平整且高度一直。在圓白菜的切面和外圍裹著一層不太均勻的黃色粉末，盤底是一層淺淺的黃色湯汁。

    稍微湊得近了些，就能聞到一種濃郁的刺鼻氣息，里頭還帶著些許酸甜的味道。

    果然是芥末的味道！

    徐暢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把自己的身子略微往后靠去。

    徐暢是喜歡吃辣的，但他喜歡吃的是川府之國的辣味。紅通通的辣椒段和小小的白色辣椒籽，在熱油里頭走過一遍就香氣撲鼻。或許再加上一把圓不隆咚的花椒，椒麻的氣息就立刻漫了出來。這種冒著火的辣意從舌尖直沖喉嚨，就像感冒鼻塞的人一下子氣通了一樣爽快。

    如果非要說的話，徐暢覺得這種辣意就像征戰沙場的將士，號角一吹就揮舞著刀劍往前沖去，從不回頭，也毫無留戀。

    相比之下，芥末的辣就有些不同了。綠油油的芥末剛剛觸碰到舌尖，辛辣的味道就沖上鼻間，讓人有一種想打噴嚏的沖動，整張臉從鼻尖開始就皺在一起。

    如果說川府之國的辣是豪爽而又橫沖直撞的話，芥末的辛辣就是余音繞梁的。平日里頭如果去壽司店里頭吃壽司，這芥末醬徐暢是從來不碰的，包括酒席上會出現的鵝肝，也就是蘸蘸醬油也就足夠。

    在徐暢看來，芥末的辛辣還是韓式料理的辣和國內的辣都不一樣，可以說是各有千秋。但不管怎么說，反正芥末徐暢是吃不習慣的。

    “怎么了？你不吃芥末嗎？不辣的，保證不辣。”

    “我不太習慣吃芥末。”

    雖然這一顆顆黃白色的大胖圓白菜看上去十分解油去膩，芥菜墩兒這名字聽上去也特別具有老北平的氣息，但這種若有若無的辛辣氣息讓徐暢實在是有些難以下口。

    萬一當著人家父母的面被辣哭了可咋整。

    “真的不辣的，你試試看。”

    相比之下，一旁的猴子就沒有徐暢這么糾結顧慮。用筷子撕了一片最外頭的白菜葉，在有些渾濁的黃色湯汁里頭涮了涮，趁著湯汁滴落之前快速塞進了嘴里。

    一下子，整個腮幫子都被塞得滿滿當當。

    “味道怎么樣？”

    徐暢停下了原本在半空中猶豫不決的筷子，決定先讓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感受一下味道。四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猴子的臉，他的面部表情那叫一個精彩！

    先是因為辛辣而迅速皺起了整張臉，而后微微張開嘴巴想要舒緩舌根上的辣意。白菜里頭的湯汁隨著牙齒的咀嚼而四處迸濺，猴子又迅速閉緊了嘴。隨著腮幫子的上下鼓動，原本皺緊的眉頭逐漸舒緩開來。

    “味道怎么樣啊？”

    猴子似乎沉浸在對于這一片圓白菜的享受之中，甚至于到后來都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但這種又愛又恨的表情并沒有給予徐暢足夠多的勇氣，反而讓他更加糾結于是否嘗試一下冒著芥末氣息的芥末墩兒。

    到底要不要嘗一下呢？

    在線等，挺急的。

    “感覺味道還不錯。剛開始吃進去的時候有一種特別沖的辣味，但過一會兒就能感覺到酸酸甜甜的味道。特別是這個白菜腌過以后，喀嚓喀嚓咬起來特別爽口。”

    “不錯不錯，讓我再試一片。”

    猴子大概是吃上癮了，雖然剛入口時芥末的味道會讓人忍不住眉頭一皺，但這大概就是痛并快樂著的真諦。目前場上的比分是4:1，其實就算有猴子的加入徐暢也會落敗。

    “試一下吧，真的很好吃的。”

    “我平時不吃辣的，但是這個芥末墩兒我都會吃。”

    “這是我媽禮拜四剛剛做的，到今天剛好是開壇享用的時間，這可是最新鮮的一波。”

    “我跟你說，你去外面的帝都菜館里頭可都不一定能吃到這么正宗的芥末墩兒。這也可以算得上是年貨的一種，在春節期間和春天格外受歡迎。一會兒可以帶你去看看我家儲物間里頭的瓦盆，里面還放著好多芥末墩兒呢。”

    看著滿臉糾結的徐暢，李飛宇加大了教唆的力度。

    坐在對面的李載徳夫婦把關注的目光從猴子身上轉移到了徐暢這里，徐暢似乎還從李飛宇那一跳一跳的眉毛中讀出了快點吃吧不騙你的意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徐暢沖水靈靈的芥末墩兒發起了第一輪攻擊。

    壯士斷腕也要斷得干脆利落！

    一片圓白菜入口，辛辣的味道頓時遍布了整個口腔，而后又迅速地侵占了鼻子。徐暢忍不住咧開了嘴角，微微發紅的眼睛逐漸變得濕潤。

    這到底放了多少芥末啊！

    是哪個人說不辣的，站出來！

    淚眼朦朧的徐暢微微抬頭，就看見了斜對角許茜阿姨的期待眼神，滿臉都寫著是不是很好吃快來夸我吧的表情。徐暢狠了狠心，硬生生地把快要漫出眼眶的淚水憋了回去，而后用力地咀嚼著。

    喀嚓。

    喀嚓喀嚓。

    徐暢從未想過品嘗一道食物的過程會如此漫長，明明不過數十秒鐘的光景，卻感覺就像數十分鐘一樣。漸漸的，口腔逐漸熟悉了這種辛辣的味道，隱藏在其中的酸甜味道逐漸蔓延開來。

    酸、甜、脆、辣、香。

    入口辛辣且極具沖味兒，讓人不禁涕淚橫流且合不攏嘴，回味卻酸酸甜甜清爽可口，仿佛一瞬間就能掃平口腔中的所有油膩，這種別具一格的前后矛盾讓徐暢忽然有些喜歡。

    喜歡到，他又夾了一片。

    刷的一下，眼淚又流了出來。

    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孩子受了什么委屈，有苦不能說只能把眼淚混合著菜肴一起吞入喉中。一旁偷偷摸摸錄制視頻的李飛宇都被逗樂了，忍不住笑出了聲，而后換來了徐暢一記白眼。

    “笑……笑什么笑！把手機關掉！”

    “怎么樣？味道是不是很不錯？”

    接過許茜阿姨遞來的紙巾，徐暢才擦拭了眼角沁出的淚花。想不到骨灰級吃貨的他竟然有一天會被一棵圓白菜給放倒，還當著別人家人的面出了丑。

    “味道……非常獨特！”

    徐暢現在算是明白了，芥末墩兒的誘人之處就在于這種獨特的“沖味兒”。不僅僅讓辛辣的氣息沖上鼻頭，更是把口腔里頭其他的味道通通沖走，而后以一種極其霸道的姿態占據了整個口腔，讓人不得不把全身心投入到對它的品嘗之中。

    但不得不說的是，這種沖味兒很是痛快。

    幾片圓白菜下肚，徐暢只覺得先前殘留在口腔中其他菜肴的味道都被驅逐得一干二凈。辛辣的氣息還十分開胃，原本吃了不少菜肴的徐暢此刻依舊胃口大開，渴望的目光在桌上游蕩著，尋找著自己的下一個目標。

    “來來來，嘗嘗這個，你一定沒有在外面店里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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