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堂下走來一名身穿孝服的婦人，尹天成一看此人上堂趕緊前去迎接，原來她是丁明的遺孀。

    丁夫人向兩人道個萬福后說：“夫君橫死，誠蒙林大人和尹兄弟相助，搭建靈堂，請高僧超度，奴家感激不盡。”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本當守夜陪伴吾兄，只是公務纏身，多有不便，望嫂子不要怪罪在下。”尹天成說。

    林知府問：“你為何不守靈，反而只身來衙門，莫非是有事相求？”

    “正是。”丁夫人道：“小叔聞兄死訊后星夜前來奔喪，見夫君慘死賊人之手，不勝悲痛。央求我代為林大人求情，把他收留府中做個衙役，也好親手緝拿真兇，替兄報仇。望大人恩準則個。”

    尹天成這才看到丁夫人身后站著一名年青男子，他頭戴方巾，低著頭，讓人看不清相貌。只聽他在那哀聲說道：“小人丁吾，聽聞兄長遭人毒手，連夜從兗州趕來，我情愿在大人手下當個衙役，也好將兇手繩之以法，以慰兄長在天之靈。”

    林知府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賊人自有王法處置。你若一心想尋仇，我豈能留你在府中？”

    “小人愿奉公守法，決不泄私憤。只要能捉到兇手，小人就死也心甘。”

    “好，那你就暫時接替丁明的捕頭一職，倘若不稱職，我自當將你革職，你意下如何？”

    “多謝大人栽培。”

    “等等！”尹天成插話說道：“請問丁兄，兗州距此有四百里之遙，你如何星夜來京？”

    丁吾一身莊稼人打扮，非有錢之人，自然也租不起千里馬，他是怎么來到京城的？尹天成這一提醒，林知府也醒悟過來不由得目光帶疑地看著他。

    “這”丁吾一時語拙，于是抬起頭來，氣鼓鼓地看著尹天成，表情有些滑稽。

    尹天成瞬間呆如木雞，他發現眼前這個丁吾竟然是陸吾喬裝打扮。他腦子趕緊轉動起來，準備給陸吾找個借口方便他下臺階。

    “難道小兄弟會千里縮地之術？”

    林知府本是無心之語，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倒是提醒了陸吾，他趕緊扯謊說道：“對，對！小人幼時遇仙家傳授神行法，可日行八百。”

    “沒想到你還有此異能，府內正缺你這樣的奇才。你暫且陪嫂守靈，頭七過后就來衙門點卯。”林知府大喜過望，當場同意陸吾當捕頭。

    “家中自有嫂嫂扶持，小人愿意現在就當差，陪尹大人辦案。”

    尹天成在旁急了，生怕陸吾胡攪蠻纏露出馬腳，他忙對林知府說：“我先去追查九龍寶珠的下落，正好也帶這位丁兄去熟悉環境。”說完也來不及和眾人道別，就拉扯著陸吾走出衙門。

    “你搞什么鬼名堂啊？”

    “還不是為了貼身保護你。”

    一路傳來他們兩人的小聲嘀咕，尹天成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生怕又出什么意外，那自己可就不好收場了。

    祗園寺，原先這里的香火十分鼎盛，六十年前不知什么時候原因突然敗落下來。有人說是當時寺里的主持犯了殺人劫財之大罪，被官居府就地正法，封了廟門，追繳了眾僧人的度牒，勒令他們回鄉返俗。眾僧散去寺廟自然無人打理，所以成了荒寺。也有傳言說是以前這寺院鬧鬼，那些厲鬼吃盡了寺內的僧人。不過從沒有人在寺里發現過僧人的遺骨，這也成了一件無頭詭案。不論是何種原因，自從僧人消失以后，祗園寺就冷落下來，成為人跡罕見的地方，至今廟門已倒塌，寺里荒廢不堪。

    尹天成看著祗園寺屋檐上半尺來高的枯樹嘆了一口氣，對陸吾說：“難怪金燕子南宮玉會選擇這破廟做棲所，這可真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

    說完尹天成繞開倒在地上的破舊山門，和陸吾一同走了進去。

    破敗的大雄殿內，兩邊畫壁長滿青苔，遍地殘磚生雜草，沒有絲毫活人的跡象。尹天成卻看著佛像面前的案臺笑了起來。那案臺的桌面一塵不染，明顯是剛才有人在上面躺過。

    “好了南宮玉，出來吧，我們不是來抓你的。”尹天成大聲說道。

    一個亮脆的聲音從他們頭頂的屋梁上飄了下來，“自古官賊不兩立，我可不想和你們打交道。”

    “那我只好得罪了。”尹天成縱身朝屋頂發聲之處躍，卻撲了個空。他落地后才發現南宮玉已經掠下來騎在腐朽的頂梁柱上對著他竊笑不已。

    “尹捕頭，你的輕功和我相比，差得太遠了！”

    話方說完，南宮玉趴著的頂梁柱開始發出“咯吱”的響聲。“不好！”尹天成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下柱來。南宮玉的腳剛落地，柱子就“轟隆”一聲倒在地上。

    “這下你相信我們不是來抓你的吧？”尹天成說。

    南宮玉擦擦頭上的冷汗向他們作揖：“多謝，多謝，救命之恩改日相報。”說完轉身想溜，卻被尹天成抓住。

    “前幾天你是不是做了件大案？”

    “大案？沒有沒有，我這幾天都在明月樓喝酒，根本沒有光顧別人家。”南宮玉眼里一絲驚慌之色瞬間即逝，卻被尹天成看個清楚。

    尹天成問：“沒有就好！那我問你，四方館戒備森嚴，高麗使團的寶貝是怎么丟的？”

    “我怎么知道啊，京城少說也有百把個小偷，你快去查啊。”說完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面前的如來佛像。

    尹天成看在眼里，內心已如明鏡，他轉身走到佛像前仔細查看起來。南宮玉見勢不妙，正待有所行動，陸吾已伸出一雙大手緊緊拎住他不能動彈。

    看了一會兒，尹天成終于瞧出了名堂。殘破的佛像身上滿是蜘蛛網和灰塵，可是右手卻干凈如新，像是有人經常撫摸過一般。

    尹天成笑指著佛像的右手對南宮玉說：“還要我親自動手嗎？”

    南宮玉看尹天成識破了機關，臉色變得慘白，他嘆聲說道：“罷了，我這點小把戲怎能瞞過尹大人的眼睛，我還是把寶物交給你罷。”說完他走過來，把佛像的右手朝左轉了一下，佛像的前臂現出一個方格，南宮玉從里面掏出一個東西交到尹天成的手上。

    瞬時整個大雄寶殿發出一片明亮，那是從尹天成手中這個東西發出的五色光芒。它是顆酒盅般大小的珠子，珠中隱約有數條細龍在游動。

    “一，二……七，八，九！”尹天成數完龍的數目后臉色大變，手中的寶物正是失竊的九龍珠。

    “南宮玉，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偷取國寶！”尹天成厲聲喝道。

    “唉，別提了，我要早知道是這個玩意，說什么也不會去偷，這珠子太顯眼，根本無法銷贓。”

    尹天成道：“快說，你是怎么偷到九龍珠的？”

    二十五

    南宮玉笑道：“那日我在明月樓閑逛，看到幾個高麗人在欺負一個年青人。我見他們以多欺少于心不忍，就上前勸阻。誰知那伙人不僅不領情，反而把我臭罵一頓。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又看到為首的那個高麗人懷中似有值錢之物，就假裝上前和他評理時碰他一下，隨手就把他懷里的東西偷去。我本以為是些黃燦燦的金子，哪知在僻靜處掏出一看竟是這么個玩意。我知道惹出大事，思來想去就把珠子藏在這里，本想等風聲過了，看能不能找個合適的買家。”

    尹天成聽完后萬分驚訝，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他原本以為南宮玉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到九龍珠，沒想到不過是看周慶被打，自己上前調解不成，與高麗人起沖突后隨手偷來。

    尹天成不無懷疑地問他：“你是說九龍珠是在明月樓偷的，而不是在四方館偷的？”

    “我干嘛要騙你？我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失手過。”南宮玉沒好氣地說。

    這可真是怪事了，進貢的寶貝高麗使者竟然隨隨便便放在身上，一旦丟失那可是死罪啊！九龍珠關系到兩國的和平進程，如果高麗使者面見圣上時拿不出來，那可就不好辦了，搞不好引起外交糾紛，兩國就會重開戰端，到時候不知道要死多少無辜的百姓。

    想到這點尹天成急了，他一把拉住南宮玉的手說：“此事關系重大，你趕快和我去見官。”

    “哎，我說尹捕頭！”南宮玉把尹天成的手推開，“你方才可是說不抓我的，現在怎么能出爾反爾？”

    陸吾插話了，他笑著說：“我看你還是放她一馬吧，我們犯不著為難一名弱女子。”

    南宮玉一聽陸吾的話臉色變得煞白。

    “什么，你說她是女的？”尹天成自從成為林知府的義子后，林知府對他家教甚嚴，他自己也是頗講禮儀道德。聽陸吾說南宮玉是名女子，驚得趕緊松開她的小手。

    就在尹天成臉紅之時，陸吾嘻笑著伸手朝南宮玉臉上拂去，速度快的她根本無法躲閃。一張人皮面具在陸吾手中瞬間裂成兩半，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名相貌普通，但絕不難看的年青女子。

    “唉！”南宮玉嘆道：“我自以為我的易容術天下無雙，沒想到竟給你這無名小卒識破。”

    “我連變成人形的妖怪都能分辨，何況是區區的易容術。”陸吾不甘示弱地回答，他可不想讓一名人類女子給小覷。

    尹天成趕緊和她陪罪，口中喃喃地說：“方才不知姑娘性別，還請你多多原諒。”

    “算了，本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你可千萬不能在武林朋友面前泄露我的身份啊！”

    “那是當然，尹某絕不和他人說起今天的事。”尹天成心知女流之輩闖蕩江湖的艱辛，又怎會多嘴。

    “如果沒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慢著！”尹天成對她說：“不帶你見官也行，以后你要保證隨叫隨到，我還要你去公堂指證嫌犯。”

    “你還想仗勢欺人啊？到時候來不來，那可要看本小姐的心情。”南宮玉話題一轉說：“不過尹捕頭，我們這行也有這行的規矩，你可不能空手就把東西拿去，是不是……”說完她笑看著尹天成，身體已向他靠近。

    “你還想找我要報酬啊！？”尹天成一邊躲閃一邊回話，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和南宮玉有過多的身體接觸。

    陸吾在旁抿嘴一笑后從懷里掏出錠白銀交給南宮玉，“這十兩銀子夠了吧？”

    南宮玉把銀子放在右手心掂了下份量后笑說：“我說這位大人，你太小看本小姐了吧。這銀子啊，我只要輕輕一掂，真假便知。”說完把手在銀錠的邊角用力一擦，銀子上的錫粉就掉了下來，露出里面的白鐵。

    陸吾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又掏出一錠真銀給她。“這回可是真的了，我還想留點酒錢，沒想到給你看穿呢。”

    “那就多謝，沒什么事本小姐就先閃了。”說完，南宮玉接過銀子后輕身一躍，跑得比兔子還快。

    尹天成可沒有時間耽擱，他快步向著門外的坐騎走去，“仙長，我們趕快去四方館，把九龍珠還給高麗使團。”

    陸吾一邊走一邊笑，尹天成奇怪地問他：“仙長你笑什么？”

    “我覺得捉弄這小姑娘挺好玩的。”

    “你說剛才那假銀子的事？”

    陸吾愜意地說：“實話告訴你吧，第二次給她的銀子也是假的。”

    “怎么可能，我看她很會鑒別假銀。”尹天成不信。

    “別說是她，就是全天下的人也認不出。”

    “如果全天下的人也認不出是假的，那不就是真的了？”尹天成雖是聰明過人，但也沒明白陸吾說的是什么意思。

    “那錠銀子不過是我用一塊石頭變的，過半個時辰后就會恢復原狀，到時候她哭都來不及了。”陸吾哈哈地笑了起來。

    “哎呀，仙長你可不能這樣做。”尹天成這下可急了，他正色說道：“行走江湖講究一個信字，你既然答應她了，當然要給她真銀，豈能用假貨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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