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巨源回到府上,望著昏黃的燭光,內心忐忑不安。
年歲大了,眼神更不好使。燭光近在眼前,他也覺得周遭昏昏暗暗的,讓人不舒服。
兩名小廝腳步輕輕的進了來,端著炭火盆,擺放在韋巨源的身前。
有火光的幫襯,這屋里還顯得亮堂些。
“去,再點兩支蠟。”
好長時間沒動筆了,韋巨源看著案上放著的竹紋紙,陷入沉思。
小廝們辦事麻利,沒過多長時間,就把蠟燭都點起來了。
這樣明亮的火光下,韋巨源才能更好發揮才能。
他洋洋灑灑,一氣呵成,幾乎沒有任何文思斷絕,就寫好了一篇辭藻華麗的大作。
他將絹紙拿起,溫柔的燭光,跳動著映照在上面,就連竹紋紙淡淡的紋路都看的一清二楚。
墨跡漸干,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現在看來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他踱到窗前,借著清朗的月光,抬頭望天。
黯淡的天上,不時能感到云朵正緩緩的移動,塑造出各種不同的形狀。
希望你們明天能爭點氣吧!
大明宮前,天高氣爽,耀眼的陽光,驅散了冬日的寒冷。
包括李俊在內的皇族貴戚,總共二十幾人,都齊齊聚在宮殿前,面面相覷。
沒人告訴他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來了又能做什么事。
而站在臺階前的皇帝陛下,打著哈欠,也是不明所以。
“韋愛卿,天色還早,你到底想說什么?”
韋巨源仰頭望天,好像化身成為明風角,善卜卦的算命先生,抻著脖子,努力的看,認真的瞧。
眾人都不知道他這演的是哪一出,一時之間,議論紛紛。
倒也有興趣不同的人,沒有參加討論,反而跟著韋巨源使勁向天空巴望。
那人就是韋巨源的同行,兵部尚書宗楚客。
別人沒看出韋巨源的用意,宗楚客可是全看出來了。
他一看韋巨源的這個做派就知道,他是在觀天象。
通過云層運動變化的趨勢,預示吉兇禍福。
這個在占卜學之中,可是高端業務,一般人都學不會,完全依靠天賦天資,屬于老天爺賞飯吃的那種。
怎么,韋巨源也精通此道?
一把年紀了,還挺會留一手的。
宗楚客跟著他抬眼追隨著云層的變動,突然一陣勁風掃過,吹得人迷了眼睛。
天上的云朵也立刻變了形狀,就連對此并不敏感的李俊,都瞧出來了。
“到了!”
他拖著病腿,以多年未見的快步走到臺前,舉著笏牌,彎身行禮,李俊瞅著他這陣勢,立刻想起駱繹的話。
韋氏家族也有異動。
這會不會就是韋家的所謂異動?
“陛下,五彩祥云畢現,乃是大吉兆啊!”
等一下,這都是什么鬼?
趁著沒人注意,李俊趕緊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又揉了揉眼睛。
是不是這古代的衛生條件有限,他好長時間沒清理耳屎眼屎,都產生幻聽幻視了。
五彩祥云是什么東西?
天上飄得不都是云彩嗎?
合著您老人家拖著一把老骨頭,把眾位賢臣找到一起,就為了看云彩。
李俊一陣莫名其妙,一邊的宗楚客,早就已經點頭稱是,一副五體投地狀了。
貴戚之中,嘈雜聲驟起。
各種言論是爭論不休。
皇帝李顯站在臺階處,也裝模作樣的向天上看了幾眼,在她的身邊有同樣蒙在鼓里的皇后韋氏。
她不停向韋巨源使眼色,責怪他沒有提前向她露風聲。
韋巨源老眼昏花,沒有作聲,只裝作是根本沒看見。
皇后的眼神他可以忽略,然而,皇帝陛下的命令他可絕不敢不遵從。
“愛卿,什么叫五彩祥云?”
在此期間,各位貴戚都一致抬頭望天,期待能從云朵的遷移之中,瞧出個端倪。
可惜的是,這所謂五彩祥云之說,根本就是韋巨源一手編造,他們就是望穿了眼睛,也啥都看不著。
韋巨源七十多歲了,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平時那是不出手,只要一出手,那都是大動作。
謊話張嘴就來,還能說的無比順暢。
在場眾人跟著他的思路,已經漸漸被誆騙了過去。
“啟稟陛下,”他用無比真誠的眼神,盯著臺階上的李顯。這是他多年混跡官場養成的經驗。
用真誠的凝視打動皇帝,就算是再吝嗇多疑的帝王,都難以拒絕他的要求。
“老臣昨日夜觀天象,見紫微星悖入,主中宮旺盛穩固之意。”
這句話一出,韋皇后的臉色瞬時就云開霧散了。
她好像馬上就和韋巨源取得了心靈感應,知道他這股小風,要往什么地方吹了。
“陛下,請看,”他指著早就飄遠沒影了的那朵云彩贊嘆道:“此云澄凈無暇,有五端云角冒出,是為五彩。”
“五彩并出,乃是上上大吉之兆。這樣的好彩頭,簡直是千年難遇,都是因為皇后娘娘的福德所致啊!”
韋皇后馬上進入角色,惺惺作態。
“依愛卿看來,這五彩祥云的出現,就是預示著中宮旺盛之意了。”
說話了!
從剛才站在這里,李顯就一直期待著這一刻。
昨夜,皇后那邊的消息傳過來,他就知道了,譙王秘密返京的事情敗露了。
這就意味著大難臨頭了。
他能怎么辦呢?
他只是一個思念兒子的父親,一個渴望親情的老人。
李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福兒了,他該長高了,長壯了,是時候見一面了。
不過,只靠他一己之力,他還真的不敢輕易見福兒。
然而一個人的到來,給了他力量。
事情發生在兩天以前。
那時,李顯命令鴻臚寺卿甘元柬會同太史局敲定太子和安樂大婚的日期。
大婚的詔令一經發出,長安城中一片歡騰。
經此一役,甘元柬忽然在李顯面前有了存在感。
這幾日,李顯渾身都在犯懶,他自覺也許是深冬的緣故,這人啊,就是提不起精神來。
他堅決否定是自己的怠惰才造成他不理朝政的。
作為大唐皇帝,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朝野眾臣的視線觀察范圍之內,真的什么也不干,也實在說不過去。
面子上不好看,故而,李顯發揮他和稀泥的強大本領,開始在大明宮里擺上了座位,舉行清談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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