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生的氣，直到今日凌玨正式辭行的時候，平陽侯都未能完全消下去。
“且慢。”眾人圍成的人墻開始騷動起來。
這個聲音已經(jīng)是最熟悉不過，轉(zhuǎn)身就要走的凌玨因此停下了腳步：“母親”
實(shí)是很詫異，卻又分外驚喜。
人群飛快地避讓出一條道路，大長公主疾步上前，手里似乎還拿著什么東西。
“玨兒，你怎么，怎么也不打聲招呼，這就走了？”冷漠了多年，也絕情了多年，蓼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在面對凌玨的時候，現(xiàn)在連話都會，講不清楚。
“看來，那日與你說的話。”平陽侯不禁沾沾自喜，怒氣于這一瞬間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好歹算是聽了進(jìn)去。”
蓼陽沒有做出什么反應(yīng)，只是講手中用布包著的東西遞了上前：“玨兒，這是，這是母親特意為你親自縫制的鞋子，你拿去穿吧。”
凌玨有那么一瞬的錯愕之感。印象中，他似乎從來沒有感受到來自于大長公主對自己的疼愛。
以至于，當(dāng)這一幕變成了現(xiàn)實(shí)，他也全然反應(yīng)不過來。還以為是身處于自己做了無數(shù)次的夢境里邊。
見凌玨遲遲沒有接下，蓼陽的眼角有些耷拉下來，神情很是挫敗：“或者，你如果現(xiàn)在穿的鞋子磨壞了破了，就權(quán)當(dāng)拿它當(dāng)個替換的吧。”
不過也怪不得凌玨不是，他們母子之間的確錯過了許多。讓人一時之間便接受，實(shí)在不是人之常情。
“嗨。”凌玨將布包打開來，一手摩挲著鞋子上面細(xì)密精致的紋路，終于確信了這是事實(shí)無疑：“母親說的這是什么話。”
蓼陽抬手將鬢邊的碎發(fā)盡數(shù)捋到了耳朵后面。
她實(shí)在是太過緊張，每一回自己緊張的時候，就總會做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那就好。”她日夜趕工，就是想給凌玨一個驚喜，還好終于是趕上了。
而更讓大長公主欣喜若狂的是，聽凌玨這話的意思，他并不嫌棄這份遲來的驚喜。
“母親，你怎么哭了？”凌玨重又將鞋子放好，一抬頭，居然看到從不在人前哭過的大長公主眼角滑下幾滴淚珠。
凌玥趕緊上前，替大長公主撫著后背：“娘，你這是干什么難道不想讓哥哥毫無牽掛地上路嗎？”
大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時辰不早了是嗎？那你就趕緊上路吧。”
凌玨頷首，看向眾人，忍不住最后叮囑一句：“爹，母親，你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玥兒，你也一樣，不要讓我再擔(dān)心了。”
那還用說現(xiàn)在的凌玥已經(jīng)不是之前那個小女孩了，她笑言：“爹娘我也會好好照顧的，就等你回來了。”
凌玨飛身上馬，拉起韁繩，正要一夾馬腹，疾馳離去。
身后的蓼陽卻忽然大喊了一句：“玨兒，對不起。”
這是讓眾人驚疑的一句道歉，一聲吶喊。四時立馬靜悄悄的，騎在馬背上的凌玨依舊挺直了身子，從背影來看，根本不知他欲作何反應(yīng)。
凌玥也何嘗見過這樣的大長公主。她的娘，生來便是皇室一員，不是什么東西都可以入她的眼的。而讓她親口說出某些字眼，則更是絕無可能了。
凌玥心中默念，你可一定要給點(diǎn)什么反應(yīng)才是。
這么多年，凌玨和大長公主的芥蒂就橫在那里。縱然旁人做再多的努力，可終究是抵不過這兩位當(dāng)事人的坦誠相待。
現(xiàn)在，大長公主放下了架子主動低頭，可就等凌玨了。
幾乎是在萬眾矚目之中，凌玨緩緩扭頭，側(cè)目：“玨兒從來沒有怪過母親。但是，母親能親口說出這些話，玨兒很開心，是真的很開心。”
要說沒有怪過大長公主，其實(shí)凌玨知道，這話并不盡然是真心話。畢竟，從小到大的成長，母親似乎一直在缺席。
不同于被父母全部捧在手心里的凌玥。凌玨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心底萌生出一個荒唐至極的想法。
他想，或者他和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家人吧。不然，同樣都是身為子女，為什么大長公主偏偏對他選擇不理不睬。難道不是因?yàn)樗皇怯H生的嗎？
現(xiàn)在，凌玨恍然無措了。母親的做法讓他再次改觀，還有很多很多疑惑是他看不透摸不清的。
不過，顯然的是，眼下可不是弄清這些疑惑的時機(jī)。
凌玨雙腿一夾馬腹，策馬而去。
“爹，娘，我們回去吧。”凌玥一手挎著一人，今天娘親和哥哥的關(guān)系總算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進(jìn)步，她的心病也算是解決了。
用過膳食，凌玥心情大好，比往日都吃多了不少。現(xiàn)在，躺在一張?zhí)梢紊希尤粨蔚搅俗卟粍拥馈?br />
“明月，你陪玥兒去四處走走。”大長公主吩咐自己的婢女明月道。
令凌玥開心不已的是，難得娘親今日竟然會和他們共用一桌，這在以前幾乎都是沒有的事情。
明月福身：“是。”
知秋見狀卻急了，連忙向明月擺手：“明月姐姐，這就不麻煩你了。讓婢子來，婢子來吧。”
明月向大長公主投去詢問的眼神，可是大長公主脊背挺得筆直，正在動筷夾著魚肉。
不過，大長公主既然不說，那想必就是讓她自己決定了。
明月回身笑道：“既然你這么想陪你家姑娘，那就去吧。切記，飯后消食，可不要走得太急。”
凌玥由知秋攙扶著，這才站起身來。不過，人非但沒有朝屋外挪步，反而向餐桌更進(jìn)了一步。
自打哥哥走了之后，她便感覺府里上下連個可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眼下，就有一個打發(fā)時日的絕對好去處。凌玥可是盤算許久了：“娘啊！你看哥哥走了那么久，我閑著多無聊啊！”
大長公主嘴角一勾：“什么叫他走了那么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距離玨兒離開，好像至多也不過才半個時辰而已吧。”
就這么被無情戳穿了，凌玥不好意思再說話了。
大長公主的指節(jié)輕敲在了凌玥的額頭上：“說吧，你這小腦瓜里面又在盤算著什么呢？”
凌玥這才笑嘻嘻地開口：“馬上就是中元節(jié)了吧。娘親，玥兒想出去走走。”
“盂蘭盆節(jié)……”大長公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臉色一冷：“這種日子你要去干嘛？”
盂蘭盆節(jié)，也就是中元節(jié)。只不過蓼陽大長公主日夜誦讀經(jīng)書，“盂蘭盆節(jié)”不過是佛教里面的稱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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