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薇擠出一個略微有些僵硬的笑容：“多謝林公子和，和常公子了。”

    這世上最難還的東西便是人情，如果不是她一個人的能力實在有限。江采薇欠什么都不會欠人情的，因為這個東西她根本就無力償還。

    二人準備向江采薇告辭，常鉞摸了摸身上的荷包，想要找點值錢的物件讓江采薇一家對付幾日，沒想到居然是扁扁的。

    這幾日常鉞都漂泊在外，身上一時也沒有什么銀兩。方才回府求援之時，情急之下，也將銀兩之事忘在了腦后。

    他向凌玨眨了眨眼：“林木，你身上有錢嗎？”

    “對不起，我居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凌玨很快從身上取出一張銀票，遞給了對面看得雙眼發(fā)直的江采薇：“這些日子想辦法給江大哥他們開幾貼藥先穩(wěn)住身子。后續(xù)的事情，等我這邊事一了，帶他們回京尋訪名醫(yī)。”

    知道林木絕非常人，但出手這么不凡，常鉞還是不禁咽了口口水，提醒了一句：“喂，你既不跟我回府，在外面可處處要銀子花銷，你想好了沒”

    凌玨點點頭。離京的時候，他便知道這一路處處少不了銀錢。而且，想要撬開某些官員的嘴巴，更是少不了白花花的銀子輔助鋪路。

    沒想到的是，來到這邊，凌玨才苦惱于即便有銀兩在身，也很難找到其用武之地。還不如眼下先救救急呢！再者，他還不差這一張銀票。

    “告辭，等我回府就找大夫來給哥哥嫂嫂看看。”常鉞的面色霍然開朗起來，招呼一眾等待許久的士兵：“保護好林公子，他若是有任何不妥，拿你們是問。”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找大夫看看”常鉞不時向凌玨投來擔(dān)心的神色。他注意到了凌玨身上的傷痕，覺得這些傷口要是加注在自己身上，他這會兒指不定痛成什么樣子了呢！

    凌玨只是因為失血過多而唇色發(fā)白而已，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事實：“我不是你，好歹也算半個習(xí)武之人吧！”

    常鉞不見慍色，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功夫那么高深，若這個樣子還是半吊子的話，那誰才是高手”

    凌玨并不說話，即便現(xiàn)在有些幫手在側(cè)，他也不能完全放心。

    可惜常鉞這樣的好苗子，他若自小生在京都，說不定現(xiàn)在便可以有番作為了。

    這些想法，凌玨也只是緘默無言，并沒有多說什么。

    倒是常鉞，問東問西，乍一聽十分聒噪，但仔細想來，卻都是和凌玨有關(guān)的事情。

    就比如他現(xiàn)在皺著眉頭問道：“客棧是不能回了，常府你又不樂意，你打算住哪兒？”

    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不過臥榻六尺便足以休憩，細想之下倒不是什么燃眉之急。

    “就送我到這里吧。”凌玨欲揮手作別。

    人卻被常鉞纏住了：“不行，你說過的，要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個時候，凌玨哪里會有這樣的心情：“等全部的事情塵埃落定，我自然會告訴你。現(xiàn)在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我的確不是什么林木。”

    他將常鉞拉到一側(cè)，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他們說的沒錯，我是平陽侯世子。”

    世子不世子的，只是初聽驚艷。驚艷過后，沒有多少人會在乎的，至少對于常鉞，一直都是這樣：“林木是化名，那你叫我聽聞當朝平陽侯是開國功臣，姓凌，凌云壯志的凌，所以”

    “是姓凌，在下凌玨。”左右不過就是一個名字而已。父親凌文哲的名字都不會為世人皆知，更何況只是一個世子的自己呢！

    “我想，還是林木好聽得多。”林木雖然只是一個化名，卻是常鉞叫慣了的。

    而他之所以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凌玨的真名，為的也不過只是想要看看凌玨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朋友當回事。

    就好似回到了少時一般幼稚，會為了一件看似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而過分糾結(jié)。

    但是這世上的很多事情，即便輾轉(zhuǎn)經(jīng)年，性質(zhì)也不會變的。只因為人心既不是恒長的，卻也不是善變的。

    “那你自己多保重。”常鉞拍了拍凌玨的肩頭：“等安定下來了，記得傳信到常府上。”

    常鉞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聰慧，好似知道了凌玨的心思，特意囑咐了一句：“我會讓人特意侯著的，你無需擔(dān)心會被父親發(fā)現(xiàn)。”

    這只不過是好友之間的相互關(guān)心。但凌玨卻從其中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尋常的味道。

    他總感覺，這個口吻，這個語氣，常鉞像是知道了什么。

    這個知道，指的自然不是知府大人做的那些藏污納垢的不堪，常鉞選擇了為親者隱，才故而知情不報。

    試想，知子莫若父。那父親的所作所為就真的能在兒子面前盡數(shù)瞞天過海嗎？

    更遑論，知府三年兩頭不在府上，更是晝伏夜出，神龍既見不了首更見不到尾。

    諸此種種，常鉞未必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只是，誰都不愿自己的親人會是一個壞事做盡的壞人，更沒有兒子會相信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自己的到來，于明燁乃至于朝廷來說是勢在必行。可是，對于這個一向不知愁滋味的書生來說，卻是打破了他心中苦心營造起的平衡。

    終究，是不是害了他

    “對不起。”凌玨感覺他從來沒有說過像此刻一樣真心實意的對不起。以往的致歉，只是大多時候為了緩解僵局而不得已的低頭罷了。

    常鉞忽然轉(zhuǎn)過身去，看不清他臉上此時究竟是何表情。只是依稀能聽得出來，常鉞的聲音在微微發(fā)顫：“你，你是我的恩人更是朋友嘛。朋友有難，本來就應(yīng)該竭力幫助的。”

    “至于……”常鉞也是將話說到了嘴邊才發(fā)現(xiàn)，任憑自己讀了再多的圣賢書，也終究不過俗人一個。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的境界是一輩子的妄想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何必想那么遠。不過，我既然認你林木是我的朋友，就絕對不會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的。”

    自己終究是生于俗世，長在紅塵，怎么可能萬事萬物都追求到公平的極致。唯一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瞻不了前顧不到后，執(zhí)著于眼下的選擇，不后悔便已經(jīng)是莫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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