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來說,即便是京都,法制嚴明,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對偷盜強搶的罪犯行過如此重的懲罰
江采薇羞紅了一張臉,咬咬牙索性一口氣全部說了出來:“那是因為我哥他不忍偷尋常百姓的東西,一時糊涂便偷到了羅庭的官員們家里。”
凌玨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些許,這個中原委他倒是沒有想到。
這時候在一邊站著本應沉默不語的凌玥卻不知打哪兒生出來一股豪氣。
居然安慰起江采薇不說,聽她那話中之意,似乎還恨不得鼓掌稱快:“他們那些官員啊拿著朝廷俸祿卻不做實事,實在是……該,該此一劫。”
本來想要脫口而出的活該二字,硬生生地被自己話鋒一轉,改成了該此一劫。
她其實只是想到了初春之際,跟著母親還有哥哥南下的事情。本來理應是好好放松一番,卻給了羅庭那些官員拍馬屁的機會,阿諛奉承只顧說好話不算,還把他們不知是誰名下的溫泉莊子也送出來。
結果卻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這當中又以劉青山為最。即便是現在凌玥想起,都是心里不暢快得緊。
“是啊。”江采薇因為說出這一樁舊事而面色愈發難堪,勉強應和了凌玥一聲:“后來我哥就被抓進了牢里,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么法子,再出來的時候,就變成這幅樣子了。”
按理來說,偷盜之罪理應不應受如此懲戒。便是偷盜到了官員頭上,官員們膽大包天又仗著天高皇帝遠,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江大哥的病有法子治嗎?”凌玨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也只問了這么一句。
華珺默不作聲,沉默了很久之后才道:“雖說萬事緣由相生相克,本不應當真有如此絕境,但總有人力所不能及。”這一次,便是巫醫之術也是絕難逆天而行了。
后面的話華珺并沒有說出口,當今天下,他都不知道昔日的巫醫前輩們是否尚在人世。說句大不敬的話,在人世的,又未必會比他強到哪里去。
巫醫之術這個東西,講的不是入門時日的長短,真是要看天賦的。不然,他又何以靠著這巫術在京都立足,還可以做到不被外人發現的。
更遑論,天盛視巫醫如邪祟,誰會冒這個風險
“那也就是說,不可能了?”江采薇避開了一些敏感的字眼,心里激蕩得十分難受。
哥哥嫂子的病已經讓他們二人纏綿病榻數載了。過往的日子里,從來沒有一個大夫可以讓他們的身體有任何的起色,也從來沒有一個大夫會下斷言,說他們這病一定是藥石罔及。
當事物超過了認知的范圍之內,便是專攻這個行業的人也難以下斷言。
華珺一張嘴就是如此的決絕,江采薇自然不能接受:“華大夫,怎么可能呢?你,你再好好看看,再好好想想,一定有什么法子的,對不對?”
一個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便是一個秤砣,也該有些反應吧。
可偏偏江采薇遇到的人是華珺。她哭得越發凄慘,而華珺還是一如既往地斬釘截鐵說出了那些絕情的話:“傾我全力,至多可以保他五年性命。如若在這期間,但凡他的情緒出些動蕩,我都絕無他法。”
“五……年”江采薇還想祈求什么,卻被床榻上盯著某處出神的江大哥打斷了:“五年也夠本了。”
“夠本”此前一言不發的江大嫂像是終于決堤的洪水一般,忽而便撲到了江大哥的塌前,幾乎是用快要吼出來的聲音嚷道:“你才活了多久?夠什么本”
凌玥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安慰他們。華珺都這么說了,想必也是真的走到了山窮水盡的一步。
待華珺再次施針拔除之后,天色也暗淡下去了。他匆忙收拾好了藥箱,準備告辭:“從明日起,我還要日日來此,施針百日,配藥百日。在此期間,你們一定要顧好他,萬不敢讓他情緒發生任何的波動。”
凌玥和凌玨走在華珺和趙涵身側,送二人出去。
“其實”,凌玥打量了一眼屋里的狀況,比起知道江大哥時日無多的江采薇和江大嫂來說,自己還是幸福得多。
畢竟,華珺可從來沒有說過她還有幾年的性命。大不了就是非死即傷,這個非死即傷或許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也未可知啊!
凌玥有感自己的臉皮越來越厚,遂綻放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來:“其實你可以考慮考慮住在我們侯府。”
華珺還未說什么,趙涵第一個不答應,只是凌玥畢竟是秦秋水的朋友,趙涵還是十分講分寸的:“那可不行玥姑娘。我們妙春堂又不是開給一個人的,現在醫館里就華大夫一個大夫,真的走不開。”
凌玥本來也沒有強留的打算,只是覺得這樣免得華珺兩邊來回跑了。見到趙涵這么抗拒,還這么有理的樣子,也就不再堅持了。
只是看了眼凌玨一眼:“哥哥,我,我能和華大夫單獨聊聊嗎?”
有好些話,凌玥憋了許久了。只是方才在屋里人多眼雜,實在不好相問。
聽到妹妹如此要求的凌玨自然心氣不爽,看向華珺的眼神儼然變成了一柄柄利劍。還有剛才玥兒與他說話,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笑容又是什么意思?
凌玨滿腹牢騷,但終究還是心軟了:“行,不過華大夫,恕在下多嘴,玥兒她如今年齡雖小,可也是侯府貴女,還望你知道分寸。”
說完了這句話,凌玨也不等華珺回復什么,便一個人徑自走開了。也只是走了十數步的距離,立在了廊下的風口處。
凌玥知道不能對哥哥要求太多太高,就只能壓低了聲音:“華大夫,我問你,方才你在屋里說的那些話有幾成把握?”
凌玥當然不會問那些話是真是假,憑借著華珺的能力,完全沒有必要拿別人的性命去開玩笑。更何況,此時此刻,給了別人虛假的希望倒還不如把事情挑明要來得好。
事實上,華珺在面對別人的生命之時,往往都格外慎重。是一種慎重到和以往的他判若兩人的地步。
就好比眼下,本來還稱得上是云淡風輕的表情一下子便垮了下來:“他的情況要比我想象中還要糟,五年也怕是熬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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