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王的這番言論，其實戳中了太后心內(nèi)一直盤桓的疑問。她何嘗沒有過這方面的疑惑橫在心間，只是疑惑歸疑惑，總是不想將其引到現(xiàn)實中來罷了。

    還沒有成真過的事情，便左思右想，豈不是真真應(yīng)了古人的那句老話，杞人憂天了嗎？

    因而，便是打碎了牙，太后也絕不會承認(rèn)她有著同景安王一樣的疑問存于心間：“王爺實在是庸人自擾。哀家覺得，卻是委實多慮了。”

    太后極不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面容上的僵笑以及回話語氣當(dāng)中的不確定，分明是一再證實了景安王心中的猜測。

    只是，她不承認(rèn)。

    “皇嫂你要知道。”既然有些話已然說出了口，那便是覆水難收。話匣子打開了，亦是輕易再難合上：“知道內(nèi)情的人，可不止是你我二人。”

    太后的面色被景安王的一句句緊逼而變得愈發(fā)慘白，只是此地距離鏡前的位置可不止是短短幾步那么相近的。

    沒有鏡面的相照，太后并不知自己的表情已然將她內(nèi)心的想法給暴露了個徹底。她只想做到矢口否認(rèn)，好讓這篇趕緊翻過去：“這么多年都可以相安無事了下來，王爺你說的那些全然是沒有道理的。”

    “有沒有道理，其實皇嫂你的心里看得是比我要更加清楚的。”景安王的一雙眼睛生來就比常人略小了些，此時往緊瞇了一瞇，卻是讓人有些不適的。

    只是，更讓人不適的，還是發(fā)生在了景安王的一句反問之后：“不是嗎？”

    太后的緘口不言，落在了景安王的眼里，便是乘勝追擊的最佳時機：“世上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一個兩個你可以趕盡殺絕，可現(xiàn)在與之聯(lián)系的一干人與事都被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知道的人也只會愈來愈多。”

    一番費心思量，這話終于是被景安王提到了重點之上：“皇嫂還覺得，這事可以長長久久地隱瞞下去嗎？”

    便是不能，又能如何？太后只覺得好笑：“那依你之見，我們又能如何？”

    是一個違了諾，一個冒著失了封地的風(fēng)險，也要去與人撕扯個兩敗俱傷才肯就此罷手的嗎？

    “收手吧。”太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手還未從遮擋的眼前放下，便開始了她語重心長的談話：“凌玨的事情，我們盡力而為，讓陛下心中對此多少有幾分警醒，便已是足夠。”

    時至今日，景安王亦有很多她無法看透的謎團(tuán)。諸如，景安王千里迢迢地入京既不是為了通州災(zāi)害，難道就只是為了一早斬除掉凌玨在朝中的仕途之路?

    這許多的謎團(tuán)，便是如今，太后也是絲毫不得其法。但她并不會去深究，那便是因為無論景安王另有著什么打算，這些日子以來的查探以及從先帝留其一命的行為來看，謀奪不該有的心思，他還確實不曾生起過。

    “景安王，能否同哀家說說？”諸般疑問存于心底，真的已經(jīng)太久太久。太后既思量不清，如今的話趕話便也是時候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讓你對凌玨窮追著不放?”

    “數(shù)日前。”即便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景安王也選擇做了部分的隱瞞：“有京都來的人去到了通州之地。從其口中，本王才探知到了一些京都如今的情形。”

    適時的去保留各自的秘密，亦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

    如此簡練的回答，足可見有哪些話是景安王覺得無所謂的，又有哪些是景安王根本就不想透露的。

    縱使只是這寥寥幾句，也已是給了太后莫大的提示：“你說的那位，應(yīng)是與凌玨有舊仇吧？”

    這不過只是一句心下的感慨之嘆，太后并不需要人來作答。若不是生來自帶的身世阻礙其間，其實凌玨兄妹二人都應(yīng)該很深得自己的歡心。

    尤其是那凌，女紅什么的雖不見長。將其遁入深宮，憑著心計也是怕再難有出頭之日，不過她的心性卻是真的純良。

    至于那凌玨嘛，一個外姓少年人，從未有機會入得后宮。因而，太后并不知其人秉性心性如何。只是瞧著京都人人都傳，料想也是一個不世出的人才了吧。

    兩個孩子都是好孩子，要說是哪里得罪了旁人的，或許便是那生來就對他們的桎梏吧。

    只是，便是同受其害，也是有淺有深。桎梏于凌玨而言，是要重于凌千百倍的。

    景安王似是點了點頭，像是亦承認(rèn)了此點：“凌玨他害人不淺，對方之言也并非造謠。”

    能安安穩(wěn)穩(wěn)讓凌玨痛快了這許多年，一是時機遠(yuǎn)遠(yuǎn)不夠成熟，二便是其人也算老實，終究沒有掀起什么越矩的風(fēng)浪來。

    京都上下，甚至有不少待字閨中的女子都將凌玨視做了她們唯一的那個如意郎君。

    這樣的世子，才情非凡，美名在外，會與誰結(jié)下那么深的冤仇?甚至讓對方跑到了千里之外的通州，都可以對此念念不忘的。

    便是景安王不說，太后也能想象得到，他口中的那人應(yīng)該是朝中之人無疑了。且多半沒有意外的話，還會是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今家父子一案。

    至于是今家的人，還是與今家有什么聯(lián)系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同景安王的這場談話，終究也沒有討論出個什么結(jié)果來。太后誓不必走更險的一步棋，景安王也不打算就此罷手。

    彼此唯一認(rèn)同的，似乎就只有一個等字。靜待著朝堂那邊傳來好消息的一刻。

    “杏兒，你去送送王爺。”太后吩咐臨近站著的杏兒。

    杏兒福了福身，對于太后二人今日談起的一樁駭然色變的東西并不大關(guān)心：“王爺這邊請。”

    好歹也是服侍太后娘娘的人，杏兒在留心觀察身邊周遭時的能力還是要遠(yuǎn)超常人的。

    她的雙手伸出去探門板的時候，便似是聽到了外面好一陣腳步錯亂的聲音。

    好似她這一個動作驚起了寒塘野鴨無數(shù)，壞了他人好事的人竟是她這個行事正大光明的人。

    不知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一個想法，杏兒只覺得事有蹊蹺，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什么人？”

    余光四下一瞥，似乎只是杏兒自己的錯覺，她只能錯身讓了一讓：“王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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