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卻是個油潑不進的,只執(zhí)著著自己看到的眼下:“所以張伯你的意思是,今日不過一個意外,所以就大可放過”
張伯入府多年,主家什么樣的脾性還是摸得清清楚楚的,當即意識到他這番話有些火上澆油了:“老奴不是這個意思,畢竟冒失的人確是少爺。只是大可小懲大誡,如此做法,怕是少爺心中難平啊!”
婦人將掌中的木板緊了一緊,眉心有些攏起:“他小小年紀,心中憑什么難平”
這話似是在嘲諷,也似是在反省,凌一時看不透。
婦人握著木板一頭,輕輕拍打在了另外的一只手心之上,思慮半晌,“你這就回去守著他,三日不滿,不得出房門半步。”
張伯是有些資歷,主家也多少看顧著他的面子,可終究是入府的下人,半點僭越不得。
既是無法說服,張伯便也只能應(yīng)了一聲,繼而退了下去。
一縷和煦的春風拂面而來,將漫過視野的新綠草尖分撥在兩旁,凌這才恍然覺得,自己是時候該松口氣了:“或許,只是太過嚴厲了,也未可知啊!”
為讓子女成器而動輒上嚴酷家法的,也不在少數(shù)。京都之內(nèi),因為緊臨天子腳下,愈想得高人一等的才情和出類拔萃的聲望,這樣的情況也愈算比比皆是。
只是,各家關(guān)起門來,究竟如何,便不是她這個外人可以知情的了。
“我一出生便就克死了我的父親。”眼前的新綠轉(zhuǎn)眼變得濃淡不一,四下里一時寂靜得駭人,只能聽到撫寧的聲音在側(cè)響起。
凌靜默不語,只耐心地傾聽著他的傾訴。能讓一個人耿耿于懷這么多年,想必真的是自有一番曲折苦澀在內(nèi)的。
拋卻他們之間的恩怨不談,她同撫寧也算是舊相識,也算是彼此間最為了解對方的那個。
自從遇到撫寧開始,很多次的一反常態(tài),之所以她會氣急敗壞地同其爭論個不停,并不是因為有多么憎恨撫寧這個不請自來的家伙。而是,他每一句話都踩在了她的痛腳之處,每一句話都很是一針見血。
倒好像,撫寧本身就是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久久禁錮,讓其不能輕易露面的一個自己罷了。
“母親說我是天降災(zāi)星,克死了父親,克倒了家族。”他還記得自己死前的誓愿。若有來生,寧愿做一只盡其歌的蜉蝣,哪怕是朝生暮死的短促,也好過幾十年的光陰如鑫籠而郁郁不得志。
闔府上下,是主子開了這個頭,便是撫寧的母親沒有在人前說過這話,但下人之間的風傳還是逃脫不開。
“起初,我還不信。”談起這些,撫寧的眼角有些發(fā)澀,他別開了頭去:“可一次又一次,皆證明了,她說的對,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直到最后一次他親眼見到了漫天的紅雪,比鮮血還要刺眼奪目,終而引來了地龍翻身,徹底摧垮了他本就不存在的生的信念。
“這些,你將來都會知情的。”
凌并不知他何出此言,總有些隱隱的不安在心口跳動:“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幫你”
聽到這里,凌也算是明白了些許。撫寧飄蕩在世,是執(zhí)念太深,夙愿未競。如若她能讓其放下一些,也算是助他得解脫,那么自己也就可以逃脫過這一劫了。
“時隔多年,我始終意難平,究竟為什么定要讓人生來宿命就不等。”那時的誓愿還是太過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一旦沾染上了,便再也無法逃離:“如今你既習得觀星之術(shù),那就幫我看看,屬于我的那一顆命星,究竟何故。”
“我”凌不想撒謊:“我還沒有那樣的本事,再者,你的命星”
她的欲言又止,確實不是故意推脫,撫寧自然看得出來:“命星隕落自有隕落的看法,你只管去看就行,成不成都是后話。”
那道士確有一些能耐,傳道之時也不知是用了怎樣的法子,一度將他蒙蔽了過去。若不是他已進入凌的身子有些時日,說不定當真就此陷入了無知無感的困境。
道高一丈,對應(yīng)的并不是魔高一尺。他在世的時候便是人人厭棄的煞星,身死之后,至多不過也就是個有著自己放不下仇怨的孤魂。
撫寧并不是道士的對手,只是偶爾的夜深人靜,遠遠地離開了道士之后,他才可以窺探些許。
他的命星早已隕落,便就是那時窺探得來的唯一消息。唯一的一個消息,還是極致的頹喪。
“替你探得命星,那你是不是就會夙愿已償”人活著,往往就是在活那一口氣,氣若不散,便就永遠不會離場。
按照撫寧的說法,他又何嘗不是在活著心頭那口總也無法咽下的氣?明明人都走了,卻還是死拼著心內(nèi)那口咽不下的氣,非要得個公道結(jié)局出來。
“那時,再說那時的事。”撫寧知道凌的言外之意,這是在逼問著他,會否會自愿離開。
這種事情,不該相問于他的。雙方本就是對立,叫他如何做保
“這個幻境,什么時候散”凌撇撇嘴,雖是一臉失望的表情,可心里卻早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若是幾句口頭上的交易,就可以讓撫寧放棄之前的計劃,那也不會有后來的這許多波折。
波折一旦開始橫生,便只會是一環(huán)連著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
“只要你愿意走,請便。我自是攔不住的。”撫寧這話并不是過河拆橋之后的隨意敷衍。
他是寄宿主的身份而存,如今既是還未能李代桃僵,那真正的主宰的便不是他。
凌有些將信將疑,直到眼見著眼前的景物開始慢慢消散,就連撫寧的面孔也一再模糊起來,才不得不信了撫寧的這一番言語。
這幻境不知從何而起,于撫寧而言,是深入骨髓的哀慟大悲。可對她來講,記得住便算是心頭記掛,記不住也就如這些幻境散了一樣,怕是連殘留的痕跡都難以捉摸。
再次悠悠醒轉(zhuǎn)過來的時候,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來,抬眼一望,便是望不穿的孤寂清凄。
肩膀上的痛還是一動便傳至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凌半掙扎著才從榻上坐正:“不是說好了半個時辰叫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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