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縣衙已是忙碌一片，尤其是前衙法曹科房內此時人聲鼎沸。

    “法曹大人，這里便有幾份文書，還需您勾稽評判。”

    “大人，東西莊上那件訴訟官司今日便要結果了，可雙方還難以協調，請大人定奪。”

    …………

    此時只見昨晚和苗公一起宴飲的法曹正坐在桌案后，科房里擠著十多個人，正七嘴八舌的催著。法曹一臉不耐。看著紛擾的眾人，最終沒忍耐住。

    “砰……”

    你們這群鳥人，都休再聒噪。一早的嘰嘰咋咋倒像是死了親娘的老鴰。

    眾人見法曹發怒，一下子便沒人聲張了，低頭斂手垂在兩邊。

    正待法曹繼續說話，從屋外便又沖進來一人：“大人，東山那邊又出事了？”

    “啊……”

    眾人驚呼。

    原本正要繼續發火的法曹此時也神色一變，走到案前，拉住那個公人，便問道：“出了何事？”

    那公人停下腳步串了口氣，看了看左右的公人。

    法曹對著兩邊的眾人揮了揮手：“把文書放下，你們出去。”

    “說吧。”

    那公人看眾人散去，這才走進法曹低聲說道：“今天一早，小人便接到鄉民報告，說是凌晨時分東山之上傳來轟鳴聲，不知何故，但見山上鳥獸奔騰，群山沸騰，都說是東山又出了異樣了，還有說……”

    法曹見他吞吞吐吐，伸手頭上就是一巴掌，叱道：“還有什么？快說！”

    那公人縮了縮頭，這才小聲繼續道：“說是東山上的西大門開了，閻羅老子放了小鬼下山了。”

    “恩……這事倒也稀奇？不過，那群刁民慣會編些駭人的故事。此事也做不得真。”

    法曹聞言神色有些凝重，便慢慢轉回案內，不知思忖些什么。

    就在這時苗公帶著苗才走了進來，笑道：“法曹，攪擾了，適才從大門進衙，便聽到此處仿若雷霆轟鳴，便來一探究竟。”

    法曹一看是苗公，幽黑的面上擠動一絲變化，大約算是個笑容，對著苗公施了一禮：“大人光臨，不及遠迎。”

    苗公虛扶法曹還禮，坐在一旁的客座上，便笑問道：“不知道一早是何事惹得法曹震怒。”

    法曹面色稍有些尷尬，但此事想來發生不是一次，卻也容易應對，訕訕道：“今日事務繁雜，積壓未來及處理，諸公人慣不理事，這才不禁發怒，讓大人見笑了。”

    苗公聞言也不生氣，捻須微笑道：“你之前可是從軍行伍之人？”

    法曹一愣，不知苗公竟能如此猜度，卻也不隱瞞：“小人做這法曹前，確曾從軍，只是后來家父故去，謹守家父遺愿，便由小人接了差遣，做這修武的法曹。”

    “哦……，這卻是家族的差遣。”苗公對此自然清楚，當時很多地方縣令、縣尉等少數官員為朝廷選派。但衙內諸多胥吏便有當地家族勢力把持，一任知縣常做三年五年便需流轉，但胥吏卻能操持一生，且運作得當便可得幾世傳承。

    “適才也遇見一名差人急匆匆趕來，不知可是出了什么急事？”當地胥吏和知縣之間的矛盾糾紛他不想牽扯，便又閑問一句。

    法曹聽是這事兒，倒也不隱瞞，便將剛才那公人所言一一對苗公說了，但對那些神鬼之說卻是不屑一顧。

    苗公問道：“法曹對那鬼神之說不大相信？”

    法曹笑一聲道：“我是在戰場上拼殺過的人，若是真的有鬼怪，偏在戰場上我尋不見，到了這山里便有了諸多小鬼？若真是有鬼，也且要吃我一刀。”

    “哈哈，法曹當真威武。”苗公贊了一聲，但心下卻思忖這東山發生之事。聯系昨夜王掌柜所說東山之事，明顯這東山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所在，也有著許多古怪。便繼續道：“東山之事即已有鄉民報了案，縣衙自是應該前去查看，縱是無事，也應安撫民心。”

    法曹雖言語粗獷，但也是心思縝密，聞弦知音，便接著說道：“東山之事，小人愿作帶領，之前小人曾去過幾次，只待小人稍作準備，便能隨大人一起前往。”

    苗公正是此意，便也不再客氣，起身搭了手，便告辭離去，約好稍后前衙相見。

    看這苗公離去，法曹長嘆一聲，喚了外面的公人，又讓小廝去備馬準備，計劃安排了手里的文書便帶著苗公去東山看看那里又出了什么怪事。

    苗公兩人走到后衙，便讓苗才去備馬，苗公自回房里換了一身深色圓領羅袍，以便騎馬。邊思索東山之事：“昨日至今多次聽說東山之名，的確是應該去探訪一番，應該仔細看看里面的究竟。”

    約莫過了兩刻，苗才便也換了一身衣裳牽著馬和苗公到了衙門前，此時法曹已經在等候了，身后還跟了兩個衙役。

    兩人見了禮，不待多說便打馬往東門而去，這正是和苗公入城的方向相反。

    出了城，便是一塊開闊地，官道兩邊盡是良田，一眼望去，盡是綠蔥一片，路上行人倒是不常見，只見的幾個屋舍，零散的簇居在鄉野間，此時日頭已到偏南，快要正午了。

    一行五人行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估摸出城來已經沿著官道行了二十余里，馬兒也有些疲倦，眾人在馬上顛簸、日曬自也是有些口渴、困乏。

    眼見前面便有一處店鋪，便停了馬，準備歇息片刻。

    苗公帶著眾人坐下，苗才正要去要水，那法曹便喊道：“來五個大碗，兩壺涼水。”說完便大刺刺的坐下，來回搖著下擺扇風，著實熱得不行。

    店鋪里面長應了一聲，便聽見小二提水端碗的聲響，眾人便都圍著小桌坐了。

    “昨夜里你們聽說了吧？”店鋪里有閑散的茶客閑聊著，這個話頭自然是引起了同坐的眾人的注意，也引起了苗公的注意。

    “可是東山鬼門大開的事情？”一個聲音輕聲詢問了一聲。

    便又聽到剛才那個聲音也細聲說道：“正是這事兒啊，你們可知……”

    客人聲音漸細，就待苗公細聽之時，小二提著壺水，端著大碗遞了上來。

    “客官，您的水來了！”

    排開五個大碗，單手拎著大壺一溜的給沏滿了了五碗，分發給諸人，留了一個大壺在桌上，便接著話頭道：“幾個官人可是要去那東山查問的？”

    “正是，不知小二哥可有什么見教？”苗公端起水碗抬頭問道。

    小二哥拿起肩上的抹布胡拉了一下臉，接著道：“官人說笑了，小人這可沒什么見教，只是說這昨夜里就在那山里發生了轟鳴地動，小人等都以為是又地動了，便不及穿衣，盡都慌亂的跑將出來。那時便只見那東山上卻似幽冥鬼蜮般的漆黑一片，山上鬼影憧憧，來回搖擺，”本來正是一片月亮地，那時間月也沒了，只見一片黑云籠罩，都說那一陣地動山搖便是地府的西大門開了，這是要放出小鬼來了。

    “你這小廝，倒是說得精彩，少不得多掙幾個茶水錢。”

    “哈哈哈……”

    原本正在議論此事的茶客也都被小二吸引了，也都不說，待到小二說完，便出言調侃。

    小二也不以為意，對著調笑的眾人拱了手，又去添水去了。

    “恩。這東山確實是有些蹊蹺啊，不過這山下之民，談論此事似有些稀松平常，卻少些憂懼敬畏。”苗公還是有些疑惑。

    法曹聞言，笑道：“縣尉所有不知，這東山之上鬧鬼傳說，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先是有土匪行兇，官府追剿的幾次，便也消停了。后來不知怎地便說是東山成了地府的西大門，還真死了幾個尋獵的獵戶，一時間倒也是人心惶惶。但后來只是只要不入這東山，那便平安無事，因此這邊鄉民倒也習慣了。

    苗公仍有不解，便又問道“那官府難道不曾徹查此事？”

    法曹答道：“縣衙定然徹查，只是帶人來山上尋訪了幾次，卻未發現異常。當時劉縣令便帶人來山上數次，希望徹查此事，最終卻一無所獲，后來小人也曾帶隊上山，也是一無所獲。最終無奈便只能叮囑周邊鄉民，暫時不登此山，等到查清關節，便再恢復行動。但那以后，山下的鄉民多數往山外遷徙，此后倒也沒出過人命案子，這東山的事情變成了一個傳說一直到了現在，沒曾想這消停了幾年，便又出了這樣的怪事。”

    “哦……。“

    苗公看著遠處郁郁蔥蔥的青山，心中還是很難將這一座風景秀麗的所在和傳說中地府的西大門聯系在一起。

    “到那山上還有多遠。”

    法曹看了看前面道：“不過數里。”

    苗公痛飲了一碗涼水，放下空碗道：”那這樣說，這東山咱們還是真的要上去看看了，就算是沒有什么收獲，也要去看看這傳說的地方啊，少不得見見這西大門的巍峨。”

    眾人看苗公調笑了一句，便都哈哈笑了起來。

    喝了水，讓苗才會了賬，一行五人便準備上馬繼續往前走。

    適才的小二哥卻沖了出來，攔在了苗公等人身前道：“諸位官人，不是小人多嘴，這東山雖近年沒出過什么命案，但前些年那些事情卻是真的，小人還是奉勸幾位官人若是往前走，那便在山腳下看看便是，若真是深入里面，恐不知又遇到怎么兇險。”

    看著小二哥的一臉真誠，淳樸的鄉民有此想法不足為奇，苗公哈哈一笑，翻身上馬，對著小二哥道了一聲謝，這便領先打馬直奔著那東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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