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致猜到了當(dāng)年的事情,可是從傅悅嘴里親口說出來,楚胤還是為之震撼。
“我昏迷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許是娘親動了手腳,我昏迷了好久,等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祁國了”
說著,她唇畔輕顫,抬眸看著楚胤,眼神困惑迷茫,紅著眼含著淚啞聲問:“阿胤哥哥,你說到底是為什么呢?父王父王那么忠心,他為何就容不下他?為何就容不下慶王府呢?”
楚胤微抿著唇,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眼神有些不忍,輕聲道:“臻兒,你要明白,在這個世上,并非所有的真心都能換來同等回報的!”
聞言,傅悅怔然許久,之后忽然笑了,笑得滿目悲愴,笑聲亦是充斥著濃濃的諷刺和瘋狂,眼淚卻不停的滑落,很快又沾濕了面頰,那些仇恨一點一滴的聚攏在她雙眸之中,就這樣取代了方才的迷茫困惑
楚胤猛地將她摟進懷里,有些驚慌不忍的啞聲道:“臻兒,不要這樣笑!”
這樣的笑,不該出現(xiàn)在她臉上!
她的笑,應(yīng)該純粹干凈毫無雜質(zhì),不參雜任何怨恨和悲傷,只是單純的因為開心歡愉而笑,而她的臉上和心里,不應(yīng)該有任何的悲痛。
傅悅?cè)斡沙肪o緊抱著,雖然沒有繼續(xù)笑了,可卻一動不動的沒有反應(yīng),如同一個木偶,臉上呆滯木訥,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只剩下一片空洞和木然。
楚胤抱著她,卻感覺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冰涼,一動不動的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中就還是忍不住放開了她,看到她滿臉的死寂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樣毫無生氣,楚胤突然特別害怕,他知道,他之前所擔(dān)心的事情,終究還是應(yīng)驗了。
他從來都知道,仇恨是怎樣可以毀掉一個人的,而他就是其中一個,所以,他不想她也和他們一樣被仇恨吞噬控制,可事到如今,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挽救她了
他抬手撫著她冰涼消瘦的面頰,眼神滿是憐惜和心疼,動了動唇輕喚著她:“臻兒”
開口正要說什么,卻被反應(yīng)打斷了。
只見她眼簾微動,抬眸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平靜木然,只輕聲道:“阿胤哥哥,我餓了”
楚胤這才想起,她昏迷了快一個月未曾進食,如今醒來兩次都還沒有吃過東西,怕是餓壞了,倒也顧不上在和她說其他,立刻揚聲對著門口吩咐傳膳。
昨夜她昏迷被抱回來之后,楚胤就吩咐廚房隨時準(zhǔn)備一些清淡可口的小粥,藥也隨時備著,以備她隨時醒來要吃,她睡了一夜半天,廚房不曉得重復(fù)煮了多少次備著,所以,楚胤剛叫傳膳,沒多久就送來了。
許是這里傳膳的動靜傳出,燕無籌和馮蘊書很快就一前一后的過來了。
傅悅看到進來的燕無籌,怔愣片刻后,換換站了起來,微扯著唇角,仿佛拼盡所有的力氣才勉強扯開那一抹淡到幾乎沒有的笑容,無力的低聲喚了一聲:“舅舅!”
燕無籌一個大老爺們,也算是錚錚鐵骨從不輕易落淚,可聽到傅悅這一聲舅舅,眼眶一熱鼻子一酸,竟是忍不住流下了兩行淚,應(yīng)了一聲后,扯開一抹復(fù)雜欣慰的笑容,上前兩步,將她輕輕抱進懷里。
然后,輕輕拍著傅悅的背脊,微啞著聲音道:“乖孩子,活著就好舅舅很慶幸你還活著!”
傅悅當(dāng)即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咬著唇忍著沒哭,好一會兒,才哽聲嘶啞道:“可是娘親死了她是為了我死的”
娘親,二嬸,還有聶家上下幾百口人,都葬身在那場大火之中,而那場大火,只是為了護她離開的一個幌子!
哪怕聶氏一族此劫難逃,誰都逃不過一死,可不可否認,那場大火燒死的所有人,都是為了她死的
燕無籌放開了傅悅,見她一臉的自責(zé)和悲痛,燕無籌微微一嘆,語重心長的道:“臻兒,你不能這樣想,這并非你的過錯,而是你娘親自己的選擇,你是她的女兒,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想讓你活下來,那么,你能好好活著,她乃至于慶王府所有人的死便都是值得的!”
傅悅面色微動,卻始終沒有說話。
她一直知道這一點,所以當(dāng)年解碧落之毒的時候,那是何等的痛苦,每天都生不如死的熬著,全身都疼到麻木,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死了,很多次她都想放棄等死,因為死了,就不需要去承受如此非人的折磨,她也可以和父王他們團聚了,可每每這個時候,想起為她而死的娘親和慶王府上下,想起聶家的污名和血仇,她就知道,她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她怎么能那么懦弱呢?她的命是娘親和慶王府上下付出性命保全的,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她不能死,她是聶氏的女兒,生來就有著聶氏歷代先祖和父王那不懼一切的血性,所以,她什么都不怕,又何懼區(qū)區(qū)一個碧落之毒,解毒過程如何不重要,只要到最后能解了這個毒,就沒有什么是她承受不了的,想著這些,之后的一次又一次,再痛她都撐了下來,終于,保住了一條命
可有些事情,并非明白了就可以的。
燕無籌見她神色郁結(jié)哀傷難掩自責(zé),話是聽進去了,可卻還是心結(jié)未解,便又嘆聲道:“好了臻兒,不要去想這些事情了,你娘親若是在天有靈看著,也不會希望你執(zhí)念于此,她不惜一切保住你的命,可不是為了讓你自責(zé)內(nèi)疚一輩子的!”
傅悅淡淡的笑著,聲音輕飄卻富有深意:“舅舅放心吧,娘親的用意我一直知道,我也知道自己該做什么,我一定會不會讓她們白白為我而死的!”
“臻兒”
燕無籌剛開口想說什么,可傅悅仿佛曉得他想說什么一樣,打斷了他的話,微微笑道:“舅舅是來為我診脈的吧,快些診吧,我肚子很餓,等您診完脈我還要吃東西呢!”
說完,坐回了原位,把手伸出來擱在桌邊,等著燕無籌診脈。
燕無籌欲言又止,余光看向楚胤,見他沖自己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只好把話咽回去,嘆了一聲,也坐下來給傅悅診脈。
正診脈,馮蘊書就到了,看到坐在那里給燕無籌診脈,整個人卻與以往大不相同的傅悅,馮蘊書眼眶頓時就熱了。
傅悅看到她進來,愣了一下,而后也是淡淡的笑著,喚了一聲:“蘊書姐姐!”
馮蘊書欣然的笑著,淚水卻不斷地花落,點了點頭,應(yīng)了一聲:“欸!”
兩人打了聲招呼后沒有再說什么,因為燕無籌已經(jīng)診脈完畢。
第一個開口的是楚胤:“如何?”
燕無籌道:“倒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雖然這段時日一直有藥水擦身調(diào)養(yǎng),可畢竟昏迷時間太久,底子有些受損,這段時日要配合我的安排好好調(diào)養(yǎng),等調(diào)養(yǎng)好了,最后的兩次藥浴也該繼續(xù)了,否則時間久了也會有些麻煩!”
說著,他又對傅悅道:“臻兒自己也要注意,你的身體情況你自己也曉得,不管如何都盡量不要大悲大慟,有什么心事也要說出來排解,切莫和先前一樣郁結(jié)于心,否則也是傷身的,你既然知道自己活下來不易,就應(yīng)該懂得好好保重自己!”
傅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舅舅放心吧!”
燕無籌交代完了也沒繼續(xù)多呆,說了句藥回去擬定藥方給她調(diào)養(yǎng)身體就離開了,他走后,傅悅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開始吃粥。
她真的特別餓
燕無籌其實沒有回藥閣,因為剛走出傅悅的房門,就看到了墻外靠著墻根坐在地上的燕不歸。
剛才他來的時候,就看到燕不歸在那里了,如今出來,他仿佛都沒有動過。
其實昨夜把傅悅帶回來后,燕不歸就守在房外從未離開過一步,只是為了守著她,等她醒過來,可他自己也不知道,她醒來了,他又能做什么
燕無籌走近站在他旁邊的時候,燕不歸才稍稍回神,抬起一張憔悴疲憊的臉仰頭看著他。
鄭然片刻后,喉結(jié)微滾動,聲音卻嘶啞到模糊:“舅舅”
燕無籌壓低了聲音道:“其實,你可以進去的,她若是看到你,知道你活著,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聞言,燕不歸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而后搖了搖頭,苦笑道:“算了,我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他想和她相認,可又害怕和她相認,在她心里,他也好,其他幾個哥哥也好,是這個世上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可他卻對她做了如此不可饒恕的事情,他沒臉面對她,或許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會怪他,可他卻恨自己,恨到無地自容。
燕無籌也沒勸他什么,靜默半晌后,才緩緩道:“既然如此,就別在這里待著了,容易被她發(fā)現(xiàn),你也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何況現(xiàn)在你這樣子也不好看,先回去洗一洗吃點東西吧!”
燕不歸沒戴面具,整個人看著頹廢狼狽,哪胡渣子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個下巴,燕無籌瞧這有些嫌棄!
燕不歸聞言思索一瞬,而后點了點頭,撐著身體有些吃力地站起來,許是一個姿勢坐了許久,他站的有些艱難,最后還是燕無籌扶著他起來離開的。
吃了兩碗粥,傅悅就吃不下了,楚胤讓人撤了東西后,傅悅和馮蘊書說了幾句話,之后馮蘊書見她思緒恍然心不在焉,又有些精神不濟,便也沒有繼續(xù)打擾,很快就離開了。
馮蘊書離開后,楚胤才勸了傅悅?cè)バ菹ⅲ墒牵祼倕s怎么也睡不著,閉眼又睜眼,如此反反復(fù)復(fù),就是不肯入睡。
她其實也很累,明明沒有一點精神,可就是不睡。
在楚胤的追問之下,傅悅才怔怔的看著帷幔頂,一臉木然的輕聲道:“我一閉上眼,就看到娘親葬身火海,父王和哥哥他們慘死沙場的樣子”
楚胤聞言,許久都沒說話。
傅悅苦澀的笑著,喃喃道:“他們都不在了,我卻連祭拜他們都做不到”
慶王府被燒毀,宗祠也毀在那場大火之中了,而聶家的人因為背負著如此罪名死去,沒有資格入葬,甚至連個牌位也不會有
楚胤聞言,卻忽然打斷他的話:“誰說的?”
傅悅微微側(cè)頭看著他,怔凝一瞬:“什么?”
楚胤沒解釋,而是溫柔笑道:“臻兒既然睡不著,那我?guī)闳地方好不好?”
傅悅沒說話,看著他許久,才微抿著唇點了點頭。
楚胤才扶起她,不過并未讓她下地,而是在給她套上兩件衣服之后,直接抱著她往外走去。
當(dāng)?shù)谝谎劭吹降叵旅苁抑袛[著的無數(shù)牌位時,傅悅竟是許久都不曾反應(yīng)過來,待回過神時,心里如同翻江倒海那般百感交集,哪死氣沉沉的面容很快就被不可置信和替代,剩下的只有一片愕然和動容。
偌大的一個地下密室,布置得和當(dāng)年慶王府的宗祠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幾分暗沉和陰冷,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都在
他們都不是孤魂野鬼
從先祖慶王聶彧開始,到父王和哥哥他們,都在這里,一個都沒有少
傅悅震撼過后,才轉(zhuǎn)頭看向楚胤:“這是怎么回事?”
楚胤輕聲道:“這是當(dāng)年我和大哥為聶家重建的祠堂,只是因為楚王府不干凈,不得已,只能讓他們將就在暗無天日的密室之中,不過臻兒放心,這只是暫時的!”
傅悅聞言,動了動唇想說什么,可好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此時此刻,她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化作一句感謝:“謝謝你,阿胤哥哥!”
楚胤微微蹙眉,道:“臻兒,我們之間,永遠都不需要謝字!”
傅悅微微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我不是為自己謝你,是為了聶家,我替他們謝謝你和楚翎大哥,謝謝你們沒有讓他們成為孤魂野鬼無處安身!”
對此,楚胤倒是無言反駁。
而傅悅也不再贅言,而是緩緩上前,靜立在一眾大大小小的牌位之前,凝望許久后,目光落在最近的聶夙和燕無暇的牌位上,凝望許久后,才緩緩跪在蒲團上,伏地叩首。
楚胤沒有聽見她的哭聲,卻聽到她的呼吸聲語法紊亂壓抑,匍匐在那里的身子也隱隱發(fā)顫
她又哭了
題外話
兄妹也快相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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