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保國就去了稻田那邊，好些個(gè)年青小伙子都在田里呢。離旱災(zāi)過去七年了，林子里的動物多了去，年年有跑到村里來禍禍的，年年張老二都請兵團(tuán)那邊進(jìn)山打一回，才沒算把莊稼都禍害了。

    水田里的黃鱔青蛙螺螄也多得不得了，甭管大人小孩子兒，都沒少下去摸了回家添添肉味兒。兩年前趙保國也經(jīng)常跟著張國富下水田，摸了不少黃鱔回家，自家都吃不完，趙二牛就想法兒找熟人換了錢，兩年下來也賺了不少，不過都全貼趙長青身上了，吃得用得都是精細(xì)的，要沒那兩年的補(bǔ)貼，家里早就空了。

    “國富哥。”趙保國喊了一聲兒，就見有人直起腰來應(yīng)了，又叫他：“這兒呢，過來。”

    趙保國顛兒顛兒的去了，一瞅桶里黃鱔擠得水波蕩漾：“這么多呢。”就挽了褲管兒下水了。

    “我捉了跟你放一塊兒啊！”趙保國捉了一條，直接就扔進(jìn)去。

    不是熟人不能這么干，誰捉這個(gè)還記得數(shù)量，到時(shí)候拿多了人不樂意，拿少了自己不樂意的，容易干架。趙保國跟張國富自家兄弟，關(guān)系又親近，就是張國富前年成了家，也沒疏遠(yuǎn)了，倆人還跟小時(shí)候一樣。

    “放唄！”張國富果然就應(yīng)了，用手背在額頭上抹了抹汗珠子，留上一道道泥印子。一邊摸黃鱔一邊問他：“在單位干得咋樣？習(xí)慣不？”

    “有啥不習(xí)慣的？”趙保國又摸了一條，扔到水桶里，嘴上就回：“就每天巡巡河道什么的，不費(fèi)什么勁兒。”

    “吃得咋樣啊？”

    “就那樣唄，反正是能吃飽了。”

    張國富就笑：“那敢情好，你這大肚漢也有地兒混吃食了。”待在家里年年都不夠吃的，混單位不說工資福利，至少吃得飽飯了。

    趙保國撇撇嘴，問他：“國強(qiáng)呢？還跟著那些人混？”

    張國富一聽就嘆：“跟走火入魔似的，誰勸也不聽。”張國強(qiáng)在縣里上初中，跟著那些紅小兵們整天鬧事兒，不是這家搶就是那家砸的，好賴他們在村里，二叔又是隊(duì)長，要不然早晚被仇人尋上門兒。

    “這可不是好事兒。”趙保國低低對他道：“要不想法子把他騙回來，關(guān)在家里不讓他出去。反正現(xiàn)在學(xué)校也亂，基本上都不開課了，也學(xué)不到什么東西，與其讓他在外頭惹事生非，還不如拘在村里頭呢。”有大人看著守著，也上不了天。

    “是這樣打算的。”張國富道：“只要家里不給錢不給糧的，他在外頭也混不下去多久，早晚得回來，還用得著咱騙？只要回來他就走不了！”村里人誰不知道這事兒呀，所有人都是眼睛，他想逃都逃不了。

    “光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jì)！”趙保國又道：“還是得想辦法把他的腦子給擰過來，他自己要想不通，咱們再怎么弄，頂?shù)昧艘粫r(shí)也頂不了一世。”

    張國富道：“誰說不是呢！”又道“奶說，等他回來了給他討個(gè)婆娘，到時(shí)候成家了，自然就收心了，養(yǎng)家糊口都來不及呢。”

    “我覺著吧。”趙保國道：“你們家都那么些人，還住在一塊兒也不是辦法。就算他結(jié)了婚，大家伙兒都住一塊兒，吃是吃家里的，用也是大人操心的，沒有經(jīng)濟(jì)壓力，他能安分下來？”

    “你以為我沒想過？”張國富瞥著他：“關(guān)鍵是太奶肯定不能同意。”要是能分，在他爸那輩兒就分了，現(xiàn)在家里人那么多，他也不能住樂意，可他是當(dāng)小輩兒的。長輩都沒話，哪有他說話的余地。

    “快了！”趙保國笑笑：“你們家也住不開了，眼瞅著國強(qiáng)跟**都是要討媳婦兒的人了，到時(shí)候吃飯的嘴又多了兩張，房子也住不開，總不能跟城里頭似的，老少爺們兒住一起，到了天黑就往出逛，專門把屋子給騰出來讓小倆口”說著就沖張國富擠眉弄眼。

    張國富額頭抽了兩下，直接甩他一身泥。

    “我剛換的干凈衣裳！”趙保國心疼的叫喚，不示弱的又捧一捧泥水給澆回去。

    倆人打打鬧鬧的也有分寸，注意避著水稻，免得壓壞了。

    等時(shí)間差不多了，就洗洗泥準(zhǔn)備回去，趙保國掏了幾顆硬糖塞張國富兜里：“沒多少，廠子里給的，我出來時(shí)專門帶了點(diǎn)兒，拿回去給鐵錘吃。”說著又警惕的看他：“你可別連自己兒子的糖都偷吃啊！”鐵錘是張國富前年生的兒子，今年快滿兩歲了，胖乎乎的可愛極了，又見人就笑，十分討人喜歡。

    要說這種年代，胖子還真少見，但張國富他媳婦兒吳大妞，喝口水都能胖的體質(zhì)，直接就傳兒子身上了。趙保國就喜歡鐵錘，小孩子的身體軟乎乎的，又帶著股奶味兒，讓人抱著就舍不得放開。

    張國富剛想謝他，就聽到他來這么一句，當(dāng)場臉都黑了，牙縫里蹦出一個(gè)字：“滾！”

    各回各家了，趙保國問左福生拿了個(gè)盆，就去張家裝黃鱔，張國富氣也消了。專門給挑了六條差不多一斤的大黃鱔給他，要說趙保國捉的黃鱔肯定不止六條，但那份量是有重有輕的，哪有那么好的運(yùn)道，個(gè)個(gè)都重得差不多的？張國富挑了大的給他，擺明了就是照顧弟弟。

    趙保國抱著鐵錘逗了一會兒，瞅著該做晚飯了，這才依依不舍的端著黃鱔回了家。

    “喲，這么老些。”左福生換了大盆兒裝黃鱔，準(zhǔn)備養(yǎng)一夜讓它們吐吐泥，又道：“你明兒個(gè)還要去單位，要不我燒了讓你爸給你送去？”

    為了一口黃鱔至于嗎。

    還真至于，這年頭肉可算難得的，一月能吃上幾片算是家里條件好的了。也就自家村里靠著山，能多吃兩回，但野味兒又不能常獵，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獵的。要說吃著比城里人，那是要好些。但也吃不夠呀！

    趙保國口水就嘩啦的流下來了，嘴上道：“看我爸有沒有空唄，要沒空就算了。”

    左福生就笑：“沒空就讓國富跟**送唄。”反正兩家走得很近，水利站又離得不算遠(yuǎn)，都是大小伙子，走點(diǎn)兒路怕啥？

    “那敢情好！”趙保國眼睛就笑瞇起來：“媽你記得多打點(diǎn)肉，我跟走得近的同事分著吃。”左福生就應(yīng)了，差不多六斤呢，燒一半送去也夠自家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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