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曉風在黃潮淺灘的大石頭上休養(yǎng)了半月的光景，隔三差五應(yīng)龍神君會不眨眼給自己一刀，放一小杯血給他喝下，他的傷情逐漸好轉(zhuǎn)，雖然從來沒有行過拜師禮，也從始至終沒有叫過神君一聲師傅，但在感情里，神君儼然已經(jīng)是他師傅，甚至是比師傅還要更親近的人，雖然每當夜晚神君還是提防著他，還是會把那只青鳥帶入水里過夜，對此戚曉風不知如何置評，只是覺得神君此舉，未免過于孩子氣。

    那晚之后，那對白狐兄妹卻再沒光臨過黃潮淺灘，聽說是因為什么事兒違背父命，被狐帝關(guān)了緊閉，為此已經(jīng)跟狐帝分居多年的狐帝夫人還親自駕云跑去狐貍洞理論，她駕著仙云從黃潮淺灘上急速掠過的時候，應(yīng)龍神君正在指點兵法，戚曉風出神抬頭去看，冷不定就被在后腦勺抽了一巴掌，神君蹙眉想教訓他，抬頭瞄見氣勢洶洶向狐貍洞殺去的狐帝夫人，不怒反笑，“呦，這脾氣暴躁的老娘們，攤上這位，活該白芷諾那小子倒霉。”

    戚曉風愣了下，瞄著幸災(zāi)樂禍的神君不知所言，輩分似乎有些錯亂，但單看外貌，狐帝夫婦確實和神君年紀區(qū)別甚大，神君是上古神族，血統(tǒng)修為使得他比現(xiàn)今的一些神族更顯年輕，從黃帝繼位到周天子封神，再到如今上古諸神隕落，算算這位起碼也有近萬歲高齡，然而心性來看，卻和百千歲的神族沒什么區(qū)別……

    狐帝夫婦在青丘打了一架，那地動山搖的動靜，即使有仙障隔著也聽得清楚，神君沒有帶戚曉風去湊熱鬧，也沒有出去勸和的意思，他說這是那對夫婦的家事兒，就算打死一個也和他這位長輩沒甚相干，甚至覺得死一個也挺好，死一個，這世界就多了一分清靜，青丘的子民也可以過得安寧些。

    對此戚曉風更不知所言，神君骨子里的頑劣，已經(jīng)不是他這個小輩可以理解的。

    戚曉風可以確定那場架狐帝夫人打贏了，因為她駕著云彩凱旋而歸的時候，路過黃潮淺灘臉上已沒了慍色，甚至專門緩了行程，降落在大石頭上跟神君聊了半日的天。

    狐帝夫人看戚曉風的眼神有些奇怪，戚曉風有意躲避，但就那么丁點地方，他又不好躲去竹林里，狐帝夫人指著他詢問應(yīng)龍神君他是否就是狐帝口中的那個殺了青丘很多狐族的兇手，神君倒是沒有避諱，直接點頭告知確實如此。

    “您是想殺了我嗎？”戚曉風問道，“我只是報仇，盡管有些濫殺無辜……”

    “你自己也知道濫殺。”狐帝夫人白了他一眼，雖然現(xiàn)在上了年紀，但五官長相還是可以看出她年輕時是個漂亮的女……啊不，母狐貍。“我沒那么無聊管那老不死地界的事兒，而且叔祖的神品三界有目共賭，倒是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叔祖要收你為徒，其實是想借以前對三界的功績保你不死，你怎樣，還挑三揀四的！”

    戚曉風無話可說，其實他就是拉不下臉，而且覺得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候把住應(yīng)龍神君這棵大樹，仙障外面那些神仙一定說三道四流言飛起，應(yīng)龍神君是三界難得的圣君，自己這樣低賤的半血妖狐被流言攻擊倒是沒什么，要是連累他的名聲，真是非常不好了。

    好在狐帝夫人看在神君面上也沒有刻意刁難他，就坐在大石頭上和神君聊著三界發(fā)生的趣事，話語間有意無意，會提及那只半耳白狐，每次提起神君的眉都會蹙上一蹙，青鳥一直乖乖窩在神君懷里，罕見沒有蹦來跳去，每次狐帝夫人提及半耳白狐，那鳥都會仰頭巴巴地望著神君，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像是生怕神君被‘逼親’棄他而去。

    狐帝夫人極其聰明，每次說起自己的女兒都是輕描淡寫絕不深談，但字里行間的意思就是期望應(yīng)龍神君體諒小姑娘心境，給小姑娘一次機會也好，戚曉風在旁邊聽著，他見過那姑娘，眉目如畫總穿著紫絳衣，襯著滿目清涼的竹林別提多好看，青丘的母狐貍長的都不差，半耳白狐更絕色，而且純凈的眼睛完全沒有她父親嚴肅荒涼的感覺，所以戚曉風作為同性是有些不理解應(yīng)龍神君的冷漠的，在他眼里，似乎絕色的小姑娘還不如那只小青鳥，如果礙于輩分或者年紀，應(yīng)龍神君完全可以把小姑娘當個隨從或者寵物帶在身邊，無傷大雅，卻也可以陳倉暗度。

    “夫人莫不是享受喪女之痛？”應(yīng)龍神君終是忍受不了，開口直截了當，“和我攀上關(guān)系的女子，哪個有好下場？我是個不祥的神君，我母親，妹妹，女魃，還有你們青丘的兩任帝姬……”

    余下的話神君沒有出口，狐帝夫人的臉色變的有些凄婉，終是拱了拱手，說了句“神君是為小女著想，是我冒犯唐突，小女少不更事，總找神君麻煩，聽說那日還傷了神君，我這為娘的在此替她賠罪了。”

    神君擺手不言，狐帝夫人駕著云彩走了，神君的眼睛有些蕭瑟，讓戚曉風想起凝凍成冰的海面，青鳥蹦跳著飛起來，飛到神君手邊，用小嘴噙著神君的鬢發(fā)拉了拉，神君眼睛里的蕭瑟因它嬉鬧退了，微微抬了頭，那鳥又放開他的鬢發(fā)，用小嘴蹭了蹭他的唇。

    “反正總有你陪我。”神君伸指點了點青鳥的喙，“你會陪著我的，對吧？”

    青鳥叫了兩聲，又拽開神君的領(lǐng)口窩回他懷里，從這個角度看去，應(yīng)龍神君胸前是顫抖的一團，有點破壞形象，也頗為滑稽。

    戚曉風撇了撇嘴，這鳥是越來越色，也越來越懶了……

    狐帝夫人走后，神君喚了只藍色的大鳥來，大鳥從天邊飛過來的時候，遮住了大半的日光，神君早撕下白袍的一角寫了份書信，在竹林砍了節(jié)竹子制成小筒裝了，直言讓那鳥把書信帶到北郊麒麟神殿，交給兄長麒麟神君，拖他帶兩件像樣的衣服來。大鳥噙了竹筒去了，青鳥扒著神君的衣襟探出腦袋，盯著大鳥飛走的背影，目光中都是驚訝羨慕的神色，戚曉風有些好奇那鳥的來由，得知是應(yīng)龍神君戰(zhàn)時的盔甲所化，不免有些震驚。

    “盤古劈開混沌時，寒澤已經(jīng)在這個世上了。”應(yīng)龍神君如此道，“不過它那時還是顆沉睡的鳥蛋，我外祖父征戰(zhàn)四方時發(fā)現(xiàn)了它，不知是什么東西的蛋，就帶回殿里，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沒有孵化，聽說是我母親出生時，婢女聽到蛋殼碎裂的聲音，就孵出這么只東西，外祖父戰(zhàn)時它一直跟隨，刀劍無情，外祖父意外發(fā)現(xiàn)這只鳥兒會化成藍色盔甲，不僅刀槍不入，而且普通法術(shù)也不能近身，后來母親遠嫁，外祖父就把這只鳥當做陪嫁送給母親，本來母親是想把它當做新婚禮物贈給父親的，結(jié)果這鳥兒竟然離家出走，最后也只好打消這個念頭。寒澤是上古神器，母親死了，它就跟著我，只是現(xiàn)在四海升平八荒安穩(wěn)，沒有戰(zhàn)事可打，我樂得逍遙，也就隨它去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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