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烈站在江畔,雪已經停了。江面的冰仍沒有消,太陽剛從云里露出半個角,小片的陽光灑在江上,一片波光粼粼。
江中的孤舟就那么隨風蕩著,船上一個人也沒有,如果不是周圍漂浮在冰里的酒壇,凰烈會認為那個酒坊的老板和店小二騙了她。
但他們沒有騙她的理由,凡人最簡單也最復雜,他們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扯謊,沒有必要。
“二表兄!”
“寒少宇!”
凰烈在江畔喊了幾聲,聲音被兩側的山崖困住,回蕩在江面格外清晰。仍舊無人應答,水面連個浪花都沒泛起來,她剛剛在呼喊時就暗暗運起仙力,即便二表兄那家伙喝多睡著顯了本身沉到水下去,這會兒也該被吵起來了。
那么他會去哪兒?
是提前回了南郊嗎?
不!絕對不可能!
凰烈雖然嫁到昆侖和二表兄有百年沒相處過,但自小就是被二表兄他們三個大老爺們養大的,凡人有個比方叫“狗改不了吃屎”,雖然這個比方糙了點兒,但還是很有道理的,二表兄的性情她清楚,從老婆子那里得知無意中辜負堂哥,他肯定要找個景好水好的地方大醉一段時間,四公主死的時候那家伙不就跑到黃泉彼岸去醉了老實說直到今天凰烈也不清楚黃泉那種詭異的地界兒有什么好的,但二表兄在那兒大醉了好長時間,這是事實,如果不是堂哥意外闖入,他很有可能這輩子都會呆在那里
但堂哥怎么會去那兒?
那真是意外么
凰烈不知道答案。想要下水去找,又看著茫茫江面無計可施,隔水的法術她倒是會些,但鳳凰屬火,本就是怕水的神鳥,傳承了這么多代,到她這兒仍舊無法克服怕水的天性。
“二表兄你個王蛋!”
凰烈看著茫茫江面急的跳腳,側頭瞥到岸邊綁的幾艘船,喜上心頭,跳上去解開船索,剛要劃出江畔,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回拉,回頭,是個穿著粗布棉衣的漁夫,大概是剛剛下雪,他身上還戴著斗笠穿著蓑衣,在他身后還有兩個年輕的小伙子,看著都是漁夫,但這兩個人沒有穿蓑衣也沒有戴斗笠。
“姑娘生的俊俏,怎么能干出偷雞摸狗的事情,這船是有主的”
凰烈正因為二表兄失蹤心里窩火,瞥見這幾個凡人對她指責,有種吐一口火將他們全燒成渣的沖動,但神仙不能濫殺無辜,尤其是不能和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計較,所以她做了幾次深呼吸壓抑下火氣,從懷里摸出錠銀子拋過去。
“借你的船,急用!”
那個戴斗笠的漁夫接了銀子,瞥她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議,但仍不放手,“姑娘,這船雖然的確是我家的,我卻不能貪你的銀子,這個天氣出船太危險了,你有急用我也不能借給你。”
呦呵,還是個挺有良心的凡人。
“你收了銀子這船就是我的,這個天氣出船對你們是危險,但即使這船翻了我也能安然無恙,你看到江心那駕空船沒有,早上我二表兄來這兒犯傻,我來找他就成了現在這樣子,他現在下落不明,雖然水性不錯真掉水里泡著也淹不死,但萬一要是有事兒我得把他尸體帶回去,對家里人也算有個交代”
那漁夫聽這話一怔,看她的目光不可思議,凰烈趁機踹了他一腳用撐桿把船蕩出去,還沒駛出多遠,那船卻不聽使喚在江面打起轉轉,她雙手叉腰差點罵娘,剛剛光顧著跟那些凡人漁夫慪氣了,她是忘了自個平時見到大江大湖避之不及,哪會劃船!
好在那三個漁夫還算有良心,見她遇難又解了艘船劃過來,只用撐桿在水里戳了幾下,就將船劃到她船的附近,戴斗笠的漁夫跳上她的船,什么都沒說接過她手里的撐桿朝那艘木舟駛去,另外兩個年輕的漁夫跟著,凰烈看出他們是想幫助她,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又掏出幾錠銀子全當酬謝。
只是這一回,那三個漁夫卻不肯收,推辭了好幾回,凰烈只好把銀子擱在船上,獨自望著江面發呆。
“姑娘不是錢塘的吧”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撐船的漁夫問了句,“你要找的那二表兄,也不是錢塘的吧”
“嗯,我們住的地方離這兒挺遠的。”
凰烈雖不想和凡人有什么糾葛,但她不熟水性,這些人幫她撐船尋找二表兄,看著也不是壞人,她還是要擔待一下的。
“姑娘,我跟你說實話好了”漁夫道,“早些時候,我在江邊看見你的那位二表兄了,他穿著白袍,雖然雪下的很大,但我還是確定自己看見了,他他的眼睛”
凰烈的心提了起來,漁夫的聲音低下去,朝后面那艘船看了眼,似乎挺忌憚那兩個年輕些的后生。
“現在的嫩犢子,對神啊鬼啊的都沒敬畏心的”漁夫低聲道,“我看到你二表兄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但看到他買了那么多上好的花雕,又覺得他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閑得慌跑這兒尋歡作樂的,畢竟沒聽說過神仙會用金銀,也沒聽過神仙會跑到凡間來喝凡人釀的酒”
凰烈覺得好笑,這種事兒換個其他神仙確實不可能,除非是像土地那樣接地氣的,但今天這事兒確實發生了,她那個聲名遠震的二表兄,聞名四海荒的應龍神君,偏偏傷心傷情,跑到凡人地界乘舟觀雪消磨時光,看著那么多酒壇,還喝得爛醉如泥,沒準現在窩在哪兒酩酊大醉。
真任性!
“但見到姑娘,我確定你們不是普通人”
凰烈聞出這漁夫今天也喝了酒,不過他喝的是那種低劣的烈酒,現在被冷風一吹有些微醉,斗笠之下,整張臉都是紅撲撲的,看上去頗有趣。
“煩請姑娘告訴我,你們到底是哪個洞府的為什么你二表兄的船自己會動,而姑娘你”
提到這個事兒就想到剛剛的窘狀,作為一只有上千年修為,孩子都一籮筐的凰來說,這真是相當下面子的事兒了,凰烈心說姑奶奶又不是應龍又不是龍,跟水跟水里的扯不上半點干系,那些水里面游的長鱗片長尾巴的光不溜秋的魚崽子又不會賣我面子,怎么會屁顛屁顛游來幫我推船
“這位大哥,難道在你們的世界里,神仙就一定要住在洞府嗎?”凰烈也沒想瞞他,心里不痛快,干脆直接埋汰,“還是你以為姑奶奶不是神仙是另一種東西,妖孽?”
“這不敢!不敢!”漁夫急忙拱手賠禮,“上仙言重了,關于神啊仙啊的,小人都是聽老一輩或者村里人說的,得罪之處上仙不要怪罪。”
這人不知是酒壯慫人膽還是人借酒興,證實她身份卻并不害怕,看起來還挺亢奮的樣子,凰烈想起今天她在街市上見到的那些對她避之不及的凡人,覺得這人比那些人有趣多了,江面一片寧靜,反正閑來無事,就決定多跟這家伙說兩句權作消遣。
“你們凡間關于我們,還說什么了?”
“很雜,什么都有。”漁夫道,“不過都是傳說,仙啊,佛啊,妖精啊什么的,不過傳是那么傳,基本沒人說得清楚神仙和妖怪的區別,劃分標準就是好壞唄,好的就是神仙,壞的就是妖精,更壞的就是妖孽,壞透的就是妖魔比方說比方說這狐就有狐仙和狐妖區別,而我聽說在最北邊的某個地方,對仙的劃分還有家仙和野仙區別。”
凰烈聽他說只是嘆氣,凡人的世界觀果然簡單,劃分這么簡單粗暴她倒是沒見過,他一定不知道這個世界善惡黑白從來沒有明顯界限,即使是妖怪也有心善的,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內心也許也有陰暗也很齷齪。而家仙和野仙的劃分就更奇怪,她也聽過北邊一些地方,有這種區分方法,只能說凡人總是愚昧,那些供在家里的所謂家仙,既沒歷劫又沒飛升,更沒得到過九重天的認可,撐死就是些自詡為仙的妖怪。而野仙確實有,數量還很多,大多也都不壞,甚至比九重天許多有仙籍在身的神仙仙品都好,比如上回那個參仙,再比如,那個敏感長情,又對二表兄眷戀不舍的堂哥
野仙九重天是承認的,只是沒有記錄在仙冊也沒有正統仙籍,他們對此也不屑一顧,她曾經關于此也問過她哥,她說為什么即使九重天招募那些野仙也不愿入正統仙籍,她記得她哥在回答這問題時罕見正經,他當時說:“這個世界并不是所有神仙都樂意做困在樓庭宮宇的鳥兒,這個世界需要高高在上統治神域的各方帝君,也需要遁道修真,歸于真樸的野仙”
凰烈一直不太明白這句話,不過她確定,如果將這兩種選擇放在二表兄面前,他一定會選擇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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