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巧遇掌香使,告辭的那番話,寒少宇自以為說的巧妙。
但那位仙子心思精透,估計在他暗暗自得的檔口,早猜透他心中所想,沒有點破,只是念他相救有恩,為他南郊應龍留著一點兒臉面。
那時他著急躲這樁爛桃花,說完那番又同仙子寒暄幾句,駕云而去,離開那處時還在云端長舒一口氣,暗暗慶幸自己急中生智。
回了應龍神殿,不久,就將這樁際遇忘在腦后。再想起來卻是在一月后的某個清晨,天剛亮他就被寒嘯天戳起來,睜眼豹貓就在面前,晃晃他的肩膀,“二殿下,有個小仙娥天不亮就在咱家門口叫門,說是薔薇閣來的,說是她們的掌香使遣她走一趟,帶件東西給您”
寒少宇當時睡的迷糊,聽豹貓敘述,半晌未想起薔薇閣是個什么玩意兒,等終于想起來了,又記不起自己同薔薇閣的掌香使有什么交集。緩了好一會兒才清明些,想起那天際遇直覺頭疼,本以為成功躲了這樁桃花債,怎么那娘們還差人找上門來?
她想做什么?
逼親還是想找他要個名分?
這幾年連神界都開始流行瞎胡鬧么?
他又沒有睡她!
“不見”
豹貓臉色一苦,“那不成,那小仙娥說她出門前掌香使叮囑過,這件東西要是交不到您手上,就不能回薔薇閣,就得在咱們神殿住下了”
嘿,還帶這樣逼宮的!
“就說本君前日出門散心,至今未回”
豹貓臉色更苦,“殿下還是別胡鬧了,侍衛剛將殿門打開,那小丫頭片子就蹦進殿中嚷嚷著要見您,雖然咱們幾個怕擾殿下休息帶她去了后院安置,但剛剛她已經見到您了,所以您這借口打發九重天那些叨擾的糟老頭還好,在這小丫頭片子這兒,說不過去”
寒少宇更加頭疼,情債找上門這種事,這么久他還是不擅處置,只得認命披了外袍去后院見那小仙娥,果不其然是個機敏的小鬼,身高還不足他腰際,卻長著雙機靈的大眼睛,一看就知不好對付。
“你們家仙子叫你來我這兒做什么?”
小仙娥被調教的不錯,見他屈身行禮,“那日東海一會,我家掌香使大人念著神君相救之恩,夜夜睡不安穩,特親手縫了這掛香囊命我送來,算是償還,仙子說旭日調好,香名忘憂,愿神君遺忘憂事,再不煩心”
豹貓斜著眼睛瞄著香囊,目光擠兌什么意思不言自明,小仙娥跪在院中雙手托著香囊呈遞面前,一時尷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寒少宇又想起那日際遇,實在想不通自己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耗了些工夫才尷尬收了,命侍衛去庫房取了些寶物打賞,才送小仙娥回去復命。
小仙娥前腳剛走,后腳豹貓就發聲兒埋汰。
“呦”這聲兒一出寒少宇抽了下眉毛,回身扇死這家伙的心都有,“二殿下這又是什么時候撈得紅顏知己,怎么也不跟咱說說”
跟你說屁!
更何況只是露水情緣,倉促相逢,難不成本君交個朋友,或是散心遇個大神小仙,件件還要同你交代,受你管束不成!
豹貓見他不言,又道:“小殿下還在庫里冰著,殿下可別忘了,君上三天前還遣天官送了書信勸您”
“你真當我對她有意?”
寒少宇冷聲問了這句,手中的香囊散發異香,上好的質地,手工雖算不上九重天佳品,也夠精細傳神,除卻繁復的盤花樣式,中間用墨色絲線勾著忘憂兩字,底襯為月白,倒是襯了他素日穿著的白袍。
那娘們的心思果然精透。
寒少宇揚手,香囊在空里劃過一道弧線,沉入溪中。
可惜佳人雖善,卻只能當成一個際遇,際遇而已,遇過了,便到此為止,互不相擾。
“我話還未說完二殿下怎么扔了!”豹貓竟有些焦急,“我的意思是,君上既然三番兩次勸您孵化小殿下,您也許應該應命而為,要是殿下對這位仙子有意,剛好娶進門來,小殿下連后娘都有了”
去你娘的后娘!
寒少宇在心中飛了豹貓無數白眼,他連兒子都不想要,又要哪門子的后娘,也許是想起庫里冰著的龍蛋,又是頭疼,他想起那是逐鹿之戰后不久,他一身素白站在院子里,漫天飛雪,整顆心徹底冰死。
“大巫說二殿下站在這里有些時候了”
豹貓聲音低落,怕是已經知道兩個時辰前發生的所有事,寒少宇當時就站在對面的那間屋子里,屋子當中還沒有擺設靈臺,還沒有白綾高掛,還沒有白燭搖曳,也就兩個時辰的工夫,君上怎么就這么快鋪設好一切,他深愛的女子明明兩個時辰前才為他留下子嗣,才在他面前漸漸消失
君上的動作,怎么就能這么快!
“大巫看了那顆蛋”
寒嘯天的聲音由低落轉向激動,咚地一聲,他跪下了,寒少宇沒有回頭,只是望著層云疊疊的天空,看著緩慢降落的雪,一切如同死寂。
“大巫說是個小殿下,應龍族有后了,恭喜二殿下!”
恭喜?
他有后了!
呵
寒少宇翹了翹唇,淚無聲而下。
之后是酩酊大醉,連續半月他酒不離手,就在那間屋子里,守著一塊靈牌,守著一梁白綾,守著一個空的棺材寸步不離。君上每日都會來拜祭上香,每次看看那塊靈牌又看看他,嘆上一嘆,搖頭離開。
第一日,君上來拜祭跟他說:“黃龍還是別喝了吧,傷身”
第二日,君上來拜祭跟他說:“你和她還有個兒子,他還在等你”
第三日,君上來拜祭跟他說:“魃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會傷心的”
第四日時,君上來拜祭只是紅著眼睛看著他,欲言又止,只是上香之后搖頭離開,并未說一句話。
之后數日亦如此,寒少宇倚在棺材旁,用醉眼打量著那塊靈牌,呷了口酒,他終于得償所愿,終于不會再有人來叨擾,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他從袖中摸出刻刀,在已成型的女子雕像后又加了幾筆,女子木像眉眼溫和望著他,似乎嘴兒一張,就會喚他“應郎”。
夜風輕動,屋外鵝毛飛雪,屋內寒氣不絕,寒少宇在女子的木像后刻了一行小字:有緣相戀,無緣相守,世事多變我不變,奈何情太短,命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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