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自帥帳走出，帳外旭日高懸，早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帳內(nèi)將軍們還在議論兵事，討論究竟該不該以蚩年同青小魚做交換，論了半晌，相持不下毫無結(jié)果，寒少宇聽得乏了，心中掛念鳥兒，索性隨他們?nèi)チ恕７凑龘Q與不換不管時下他們?nèi)绾斡懻摱疾蛔鲾?shù)，最終還得二帝權(quán)衡決斷。

    出了帳子，差點被日光晃瞎眼，瞇了眼抬頭觀望，就見云巔的云霧漂浮不定，清朗的天境日光四射，比在云下看著更有恢弘之感，也不知是不是阿烈那一拳揍得有些重，自被日光晃到，眼前重影不消，視野中除了日頭便是白茫茫的大片糊影，隱約聽到遠(yuǎn)處有響動嘈雜，摸著向那片去，走的近了又瞧見一片糊影，依稀可辨都是兵士。

    “大帥，您”

    有個上前扶了他一把，寒少宇視線一晃，終于瞧見這人的臉，五官長相還是模糊，看打扮就是個近侍，估計是某個武神麾下，瞧著面兒生。

    心中著急，便問他：“青先生在何處？”

    “不遠(yuǎn)。”那近侍還是扶他不撒手，“青先生正同南郊妖市諸仙怪商議發(fā)喪祭拜之事”

    索性開了仙瞳，視野倒是一下子清楚了，看云霧中都是飄動的水滴，而日中，一只三趾的金鳥正曲頸沖他微微點頭致意，寒少宇同這三趾金烏頗熟，這只金色的大鳥以前是四公主的靈寵，凡界的傳說故事中有“旱魃一出赤地千里”這句，魃是四公主，旱是她為旱神，而“赤地千里”四字卻不是凡人所認(rèn)為的指她的神力，有此神力的其實是四公主的靈寵，這只三趾金烏。

    金烏在日中盤了個圈兒，體諒他生為應(yīng)龍受不得炎熱，飛得遠(yuǎn)了些，日周的云霧因他羽翅帶起的風(fēng)微動，簇而不聚，仙瞳一看體察入微，便可以看見云中浮動的水滴，均映著日光，五色斑斕。

    鳥兒一襲青衣站在遠(yuǎn)處，剛在帳中還束發(fā)，此時卻不知為何又將發(fā)帶摘下，修長五指撫著一具實木靈棺，棺蓋合了大半，旁邊還有幾具棺槨已經(jīng)釘死。

    寒少宇的目光掃過他落在靈棺之上，木取自玉清山上的仙林，看紋理，是百年老木，重漆墨染，手繪的云海線紋，簡潔流暢，是天工府大師傅的手筆，要說張百忍這老摳門終于大方了一次，不過細(xì)想，此舉成也是戰(zhàn)事未結(jié)，收買妖心。

    鳥兒的大半張臉被鬢發(fā)擋著，表情如何看不真切，躊躇不知該不該過去打擾，想到鳥兒剛剛瞬間冷了的目光和抽離的手，心中一陣酸痛，寒少宇看他同鳥兒之間相隔沉浮的云海，莫名有些失落，這中間只是云，明明只是十?dāng)?shù)步的距離，卻像隔著萬水千山。

    想想，還是別過去了，雙腳沉得像是灌了鉛寸步難移，寒少宇在想自己是不是就該站在這兒，這么不遠(yuǎn)不近地看著他，不去打擾鳥兒的清靜，留些清靜給他和他的相熟們道別，而他就這樣看著便好，看到天荒地老都沒關(guān)系，等鳥兒平復(fù)下心中所有的傷痛之后，若還有心境，走過來給他陪陪抱抱也沒關(guān)系，反正他總會等在這里，總會這么看著他的。

    “阿臣”

    可想是這么想，做卻不是這么做，等待于他而言太過漫長折磨，開口喚了鳥兒一聲，止步不前，卻總是喚了他的，至于回不回，如何回，那就是鳥兒的選擇，他無論如何選擇都沒有關(guān)系，反正他總會這么等著他看著他的。

    鳥兒微側(cè)臉，目光移到他身上，說不出是什么情緒，寒少宇卻窺出他雙眼微紅，想必是哭過的。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目光相接，鳥兒柔柔看他一眼，唇動了動似是想對他笑笑，努力了一下，還是沒笑出來，“你要不要過來？過來陪陪我？”

    “自然。”

    本想立即飛過去，但掃到那一列靈棺，還是滯步疾行，至鳥兒身邊，伸手觸碰，可想到剛剛，手還是放下了，鳥兒余光瞄到他手，面無表情合了棺蓋，對一旁的兵士道：“可以了，釘了吧。”

    鐺鐺釘棺聲響起來，寒少宇沒有向棺中窺視一眼，征伐戰(zhàn)死的他見多了，即使是南郊妖市的相熟，成了尸體的話，也同他曾見過的許多沒什么區(qū)別。

    “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剛剛”鳥兒說這句有點急迫，似乎是想解釋剛剛自己的作為，又不知如何解釋，頓了半晌，才道，“我剛剛有些承受不來，不是故意，你別”

    剩下的話，隨鳥兒撞進懷里，息了，長指嵌進鳥兒長發(fā)，問：“發(fā)帶哪兒去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鳥兒抬臂回抱他，悶聲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沖我發(fā)問，誰準(zhǔn)你這么做的？”

    “是是是，參軍大人，本帥僭越了。”寒少宇故意道，“我剛剛沒生你氣，只是有那么一霎覺得你離我很遠(yuǎn)，我不喜歡咱倆之間突然有距離感，然后撇去其他不談，作為眷侶，我想分擔(dān)你的悲傷和痛苦，再提個意見，你今后想做一些事情的時候，能否不要將我排除在外？我是個變態(tài)你是知道的，腦子跟旁人不一樣，或許能幫你想個好主意來事半功倍。老實說很多時候我有點不明白你的倔強，你跟自個較真有意思？你讓我參與一下分擔(dān)一點怎么了？”

    “怕你添亂。”鳥兒答，“無論情緒還是事情，我一個人啊不，我一只鳥兒就可以做的很好，就比如這發(fā)喪之事。遺體我入殮的，棺蓋也是我蓋的”

    寒少宇的目光掃過那一排棺槨，心說你這是用了多久花了多少力氣，難怪現(xiàn)在身上到處都是死掉的各種飛禽走獸的臭味，臭不可聞自個還不知道，觀竹青玉也是，軍中有不少凍冰凍之法的神仙，大老遠(yuǎn)運尸回來，就不會凍一下封存么？

    “你棒棒的，你了不起。”寒少宇無奈道，“現(xiàn)在可以回我，發(fā)帶哪兒去了？”

    “隨葬。”鳥兒答，被他擁著舒展肩膀動了動，一陣死去禽獸的臭味竄進鼻子里，寒少宇差點被熏暈過去，“給老板娘留個念想。”

    “打算葬在何處？”

    “剛剛有個天官代玉帝送靈棺來，說玉帝知曉妖市仙怪有陣亡，特別哀傷，想同我商量將他們葬去玉清山，說那里是仙家義冢，毗鄰玉清圣境但我回絕了，木頭，上回妖市遭劫，死去的仙怪都葬在南郊的荒山上，我想把老板娘他們的棺槨也拉回去葬在一處，荒山的風(fēng)水是不如玉清山，但對這些仙怪，夠了，已經(jīng)很好很好。”

    “就葬南郊。”寒少宇長指n鳥兒長發(fā)捋了捋，他決定待會帶他去洗個澡，鳥兒現(xiàn)在是臭鳥，當(dāng)臭鳥不好，不衛(wèi)生，“別聽張百忍那老東西說什么玉清山毗鄰玉清圣境是仙家義冢，義冢是什么？埋葬無主尸體的公墳，說白了就是仙家的亂葬崗，我南郊的人如何能葬亂葬崗？至于毗鄰玉清圣境，算了吧，說是歸屬一片圣地，中間隔著山崗密林，差了也有幾千里的距離，還有仙障阻隔，畢竟玉清圣境那幫修道的老頭又不傻，在亂葬崗修行是真當(dāng)自己活僵尸？行了不談他們了，眼下無事，帶你泡湯去，洗白白做只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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