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清俊公子在哭,碧藍如海的目光,匯聚于城中一處,寒少宇一直知道那里有什么,只是一直強迫自己不去看,如今不知為何想起那夜同大鳥談論依偎的情景,突然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轉頭看向那里,沒有殺戮,沒有鐵騎,沒有那雙讓他憤恨的綠眼睛,沒有高頭大馬也沒有被砍下頭顱的父親。
那里一片漆黑,黑得熊熊火焰也無法穿透,但透過那些遮蔽的黑,寒少宇似乎能夠看到一切應該發生的事情,他盯那處一會兒,再將目光移回去,母親的背影緩緩消失,自身后隨風而動的頎長裙擺開始,逐漸幻化為一片熒光點點的藍蝶,母親面無表情,目光戀戀不舍,卻不是看著白衣公子,而是看向他。
母親的身影徹底隨風而去的剎那,寒少宇看到她對他伸出手,唇微微一動,“宇兒……”
剎那間,母親飄若塵埃的聲音,掩蓋一切哭號,最終埋葬進風里。
而剎那的清靜之后,凄厲的哭號聲再次充滿他的耳朵。
他捂著腦袋在大火覆蓋的麒麟城顛亂飛亂撞,他的翅膀劃過供奉祖父靈位的神廟金頂,將那些輝煌和莊重撞得支離破碎,碎石滾落,砸在他翅膀上,他一個不穩被砸落,然后掉落在一處低矮的屋頂,任碎石稀稀落落砸在身上。
“可憐蟲……”
他從碎石堆里爬出來,聽到自己的聲音,抬頭,白衣的清俊公子站在不遠處,比他稍高些的位置,微微俯視看他,碧藍雙眼塵封所有情緒,寒冷若冰。
“可憐蟲。”他又叫了他一聲,“你看看你這個狼狽的鬼樣子,活了這么些年,竟然和我困在一起,你茍活什么?你還不如就在城破的今日隨我,隨父親母親一起葬身火海,反正兄長已經逃出去了,父親有他這條血脈足矣,你就是個早該被溺死的孽種!”
那張清俊的臉,除了表情和自己一模一樣,薄唇微動,字字如刀,全捅在寒少宇心中最薄弱的地方,時至今日,他的心涼了,甚至早就長滿了細密的鱗片來防衛和抵擋所有傷害,但再密的鱗片還是會有縫隙,有縫隙的地方,只屬于大鳥的溫暖便會透進來,這是一件好事,可也有不好,他的心落著幾道從不敢觸碰的傷痕,而傷痕所在的位置是不會長出鱗片的,所以這些傷痕所在之處極易受傷,而這個曾經的自己,凈撿著傷痕所在處捅刀子。
寒少宇不知該以何表情來面對曾經的自己,就像那晚同鳥兒依偎,他說再同他相見時,他不知以何表情來面對心涼的他,寒少宇更不知曾經的自己為何要居高臨下用這幅高高在上的樣子說這些話來傷害他,他闖入此境純屬是意外,外頭哭號不絕,也不可能會擾了這位的清靜。
“可憐蟲……”
他又開腔說話了,語氣高傲得嚇死神,這是一個神族公子該有的樣子,卻不是曾經的自己該有的樣子,曾經的自己身上沒有高傲,鳥兒鐵定不會喜歡。
“你看看你,你活著有什么意思,你沒法保護父親,母親,兄長,族人,甚至是眷侶……”
曾經的自己說著這些話,眉目猙獰一言難盡,寒少宇微微瞇了眼,周身仙力奔涌,雙目藍光一現。
仙瞳之下,一只枯瘦惡鬼撐著一層皮,極盡其能演著自己的樣子,寒少宇看穿它時腦袋一片空白,只牢牢抓住五字:“他沒法保護眷侶”。
六七百歲的年紀,感情之事,除了一只自己都不知的大鳥兒,其余均是空白,五百歲時倒是蒼溟同父母提過,該給他和兄長尋覓良人結伴度過此生,那時他們這樣的神族公子大多為部落繁榮聯姻,倒是普通族人更幸運,結親隨緣,得一位真心,結此生白頭。父母和姑姑姑父,只是大局勢下少數結成良緣的幾對真心眷侶,更多同輩,卻是因部落聯姻綁在同一張床榻上瞎過,反正眼一閉一睜一日就過去了,胡鬧幾日是幾日,對他們而言,所謂活著,只是無數閉眼之后的再睜,反正也不一定此生要同一個攜手,達到目的玩鬧幾十上百年,攢夠利益分道揚鑣,隨心再換便是。
大抵是父母是結了良緣的真心眷侶,也看過太多部落聯姻之下的苦果悲劇,所以對此類事情反而不急,只說緣分天定。即使是無風無浪的大海,兩片不同方位的落葉,隨波而動,若有緣,不論相隔多遠也總會有相逢相遇的一天。
得益于這樣開明的父母,所以寒少宇同兄長的成長經歷中少了許多不必要的壓力,可這只惡鬼,扮演著他曾經的樣子,竟然說他沒法保護眷侶。
“六七百歲哪里來的眷侶?”剛飛進來時,寒少宇喉嚨被熱風灼過,發聲嘶啞十分難聽,喉口更像是被粗砂打磨般疼痛,但還是忍痛辯駁,“我是可憐蟲你是什么?你是胡說八道!”
那披著他皮的惡鬼卻沒有回他的話,只以猙獰笑容重復念叨:“可憐蟲,可憐蟲,可憐蟲……”
寒少宇覺得很煩,運力一掌,連他帶他所站的屋頂,一起轟得灰飛煙滅。
他覺得可笑,明明只是困于此幻境的孽畜罷了,自己這樣修為的神尊,竟然同他耗費了這么些時候,不再細想那孽畜的渾話,振翅欲飛,城外的火卻漫了進來,熾熱的巖漿紅赤赤一片,自城頭而落,抬首,整個世界一片火紅。
寒少宇站在熱風之中,一片火紅的天空尋不到一絲空隙,更加滾燙的熱風吹在他皮膚上,手背臉龐迅速覆蓋上一層保護的白鱗,他看著火紅的天際,想著這廂是真要死在此處,絕望之時,火紅的天際卻有一片青羽落下來,緩緩飄落,青羽飄落之處,一點青光撕開火焰,寒少宇抬手接了那片青羽,再抬首,整片火紅天空都是點點青光,青光撕碎巖漿,有涼風迎面,麒麟城上空覆蓋在片片青羽之下。
周圍一切靜止,巖漿不再滾動,火苗也不再四竄,寒少宇看著漫天青光和四處飄動的青羽,有那么一霎,竟然在想:完了完了!這下是真的完了,他們家的大鳥寶是到了脫毛的時節還是怎樣?這怎掉了這么多,一時間肯定是沒法全都長齊的,那之后的一段日子,莫不是要裸奔遛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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