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甓積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語無。”————————【奇友人】
到了年底,未央宮的宦官宮女們明顯忙碌了起來,過去的這三年里,宮里上下各色人等在董卓的陰影下,都飽受了太多的困窘與抑郁。如今皇帝親政之后的首次歲旦大朝即將來臨,人們急于擺脫董卓專橫、關(guān)東混戰(zhàn)給漢室造成的影響,粉飾一片太平出來,對這場新年大朝的要求比以往看得更重。
皇帝自然是不想搞這些虛頭巴腦的形式,但架不住楊琦、馬日磾與黃琬等人的一致勸說,只好盡量儉省的前提下興辦這次大朝。
荀攸當初主持過一場燕禮,忙得腳不沾地,這回皇帝沒有再難為他,將事情托付給了別人,反倒讓荀攸一下子清閑了下來。
走在前殿一側(cè)的廊道上,荀攸看著來來往往的宮人,以及龐大巍峨的路寢殿,心里也是感慨萬分。無他,漢室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欣欣向榮過了,相信這一次大朝的成功舉辦,會讓天下人看到朝廷的朝氣與活力。
荀攸即便是重臣,想見皇帝也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所幸皇帝的親近宦官穆順與他相熟,此時見到荀攸,他樂呵呵的說道:“荀君來的正巧,國家剛讓奴婢出來傳詔荀君呢。”
“喔?”荀攸提了個聲調(diào),緩緩說道:“可知是為了何事?”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穆順眨了眨眼,本來消瘦的身子在這半年的養(yǎng)尊處優(yōu)之下,臉都胖了一大圈,看起來更為和氣了:“襄賁侯、賈公、還有劉侍中都在里面。”
荀攸剛邁出去的腳步突然一頓,董卓在時,曾改過制度,將原來沒有具體員額的侍中、黃門侍郎定為各六人。在這么長的時間里,皇帝身邊的侍中永遠只有荀攸、楊琦等五人。
至于另外一個,也就是穆順嘴里突然冒出來的劉侍中,曾經(jīng)早已不在長安,如今被穆順突然提了起來,荀攸的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出這樣一個身影,從容灑脫,對誰永遠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當初唆使劉和索詔出關(guān),只是他與鄭泰、何颙等人主持的第二次誅董計劃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在他的預想中,董卓死后勢必要有一支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軍隊來彈壓李傕等余部可能的反叛。
而鑒于關(guān)東‘君子’們會盟后的表現(xiàn),荀攸并不像王允那般盲信,而是選擇將目光放在漢室宗親的劉虞身上,至少那個時候劉虞坐擁幽薊精騎,手下公孫瓚也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
那時他繼承已故叔祖、司空荀爽的遺志,聯(lián)絡(luò)了鄭泰、何颙、伍孚等人,緊鑼密鼓的籌劃誅董,只等大司馬劉虞帶兵南下,便可起事。誰知劉和一去不返,謀劃泄露,以至第二次誅董功敗垂成。
由于當時尚書臺為董卓所控,所以荀攸只得利用了小皇帝對劉和的信任,騙取皇帝的親筆詔書,甘冒風險,潛逃出關(guān)。
從董卓治下潛逃在當時是極大的罪過,當初有人告發(fā)司馬朗潛逃,董卓尚且差點殺掉他,何況是身為質(zhì)子的劉和?但劉和當時沒有絲毫退縮,毅然的接下了這個任務(wù)。
劉和性格忠厚,如他父親一樣,對漢室極盡忠誠。他又善于明辨,盡管知道你是在算計他、利用他,但只要是有利于天子的事,他都會義無反顧的去做,哪怕這樣可能會死。
荀攸站在廊下呆呆的發(fā)楞,心里五味雜陳,這說出去簡直讓人發(fā)笑,堂堂侍中、平尚書事,整個未央宮所有人都要敬稱他一聲‘荀君’的男人,如今竟然也會露出一絲窘迫的神色。
他從不覺得算計一個老實人有什么不對,也從不覺得在當時那種險惡的政治環(huán)境下對算計人有什么不對,他也不覺得與劉和感情深厚的皇帝會因此怪罪他,因為皇帝是個比任何人都要冷血的人。
國之將亡,總會有人舍身取義,總會有人捐軀赴難、做出犧牲,如果哪天是荀攸站在劉和的立場,荀攸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荀攸還是有些不適,他想起當初對劉和說出籌算已久的計謀之后,劉和朝他望來的一雙清澈的眼睛,那種慷然赴險的從容以及對荀攸毫無保留的信任,至今仍留在荀攸的記憶里。
“荀君之才勝我百倍千倍,自然聽荀君的安排。”
“無論成敗,我都相信荀君。”
“天子就托付給荀君了。”
“荀君、荀君?”去而復返的穆順在一旁輕聲喚道。
荀攸從記憶里回過神來,說道:“嗯、嗯?可是陛下傳喚了?”
穆順笑著點了點頭,側(cè)身做了個‘請’的動作。
荀攸輕輕吐了口氣,這個時候他又恢復了以往平淡冷靜的模樣,邁著步子,穩(wěn)穩(wěn)地走進宣室殿。
今日沒有常朝,皇帝只是在宣室殿例行召見臣子,對于宣室殿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陳設(shè),荀攸早已輕車熟路。一側(cè)的博山爐里散發(fā)著裊裊香氣,御座之上的皇帝也是與往常一樣臉上帶著微笑,只是見到右邊坐著的一名年輕人時,他心中才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也僅僅是這么一瞬,他到底還是那個沉靜的荀公達。
“侍中臣攸,叩見陛下。”
皇帝卻不知道荀攸心里一瞬間掠過無數(shù)雜亂的情緒,他聽得荀攸的聲音后放下手中的一份奏疏,淡淡的說道:“荀君來了,快起來坐。”
在南陽被袁術(shù)扣留將近一年,隨趙岐返歸之后,劉和依然還是老樣子,對待荀攸極為客氣,一如曾經(jīng)那樣。他立時站起,指了指自己坐著的席位,謙讓道:“荀君請。”
荀攸不愿搶人的座席,何況這還是當著皇帝與劉虞的面,他嚴詞拒絕,怎奈劉和一直在堅持。
“荀君!”劉和語帶急切的說道:“荀君于國有功,理應(yīng)如此,還請莫要謙辭!”
皇帝看著互相謙讓的兩人,笑著說道:“荀君,劉侍中的一片好意,你就領(lǐng)受了吧。”
荀攸無奈,只好道謝坐下,抬頭看到劉和仍舊溫順、熟悉的眉眼,很快又移開了目光。
“今日喚諸君過來,主要是想談?wù)劤η己姆铰浴!被实蹖⑹稚夏弥淖嗍杞o了穆順,由移交給坐于下首的劉虞。
“這是匈奴右賢王去卑呈上的奏疏,爾等都先傳看吧。”皇帝的目光略微掃視了在座四人一眼,平淡的說道:“他說他的長子猛孫仰慕本朝文化,想請朝廷恩典,準其入太學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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