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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漢室 第五百九十四章 涼颼霧晦

作者/武陵年少時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何謂隱之天?大寒甚暑,疾風(fēng)暴雨,大霧冥晦。”————————【淮南子·兵略訓(xùn)】

    建安四年夏初,秋谷未出,但好在擁有冀州之后,大軍短時間不缺糧草。五月底,皇帝趁張遼與袁熙、高干在河間大戰(zhàn)之際,率領(lǐng)南北軍及樊稠等部兵馬出安平,沿漳水東進,直擊南皮。在平原國的監(jiān)軍謁者魯肅、中郎將太史慈也率于禁、李典等部兵馬北,連破重合、東光等縣,在南皮城下與皇帝會師。

    此時皇帝已知雍涼羌胡不成氣候,遂不再顧忌,揮軍直入,途中更是將涼州的捷報曉諭三軍。軍中將士這半年來多是憂心鄉(xiāng)里家小,士氣不高,如今知道家鄉(xiāng)平安,全軍下當(dāng)即就振作了起來。

    南北軍本就精銳,饒是南皮乃渤海重鎮(zhèn)、袁紹起家之地,積粟十萬,居然在一開始險些頂不住官軍猛烈的攻勢。袁紹不得不鼓起勇氣登陴拒守,與幾名將校喝令殺敵,這才勉強守住。大軍退后,劉曄督造的霹靂車在城下一字排開,再度發(fā)揮了極具視覺沖擊的作用,河北袁軍從未見過這樣犀利的工程兵器,一時嚇得抱頭鼠竄、哀嚎遍地,就連沒見過此物的于禁、李典等將也是當(dāng)時被嚇了一跳。

    李典白著臉對于禁咋舌道:“國家有如此利器、精兵,也無怪乎能振興漢室。”

    于禁也感慨道:“五年修養(yǎng),便憑關(guān)中一隅,橫掃天下。這是漢祚未絕,得天之助,還是國家一人之力?”

    他們沒有繼續(xù)再說下去,而是默契的對視一眼,心里既是在慶幸城中被石雨洗禮的不是自己,又在暗自堅定早已選擇好的立場。

    “南北軍今日陣只是為了殺袁軍銳氣的。”在于禁等人后面坐鎮(zhèn)指揮的監(jiān)軍謁者魯肅目睹飛石如雨,轟飛無數(shù)磚石碎屑,早已看過霹靂車威力的他語氣平淡的對太史慈說道:“南北軍當(dāng)用于野,接下來的攻城之戰(zhàn),還是要先留給于文則他們。”

    太史慈自然懂得前期攻城的時候,就是要借此最大程度消磨于禁他們這些外兵的實力,他如今統(tǒng)率的兵馬也有不少,零零總總算起來有兩萬多人。這些人里除了跟他一起打過仗的校尉陳到還算認(rèn)識以外,其余人都不是他的親近。消耗他們的實力,做起來并不難,太史慈相信只要他一聲令下,多的是人為了急于表現(xiàn)、昭示態(tài)度,會趕著請求打前陣。

    畢竟死的是兵,不是將,只要有功勞,一將功成萬骨枯又何妨?

    只是讓太史慈犯難的是,有個疑難需要與魯肅拿個主意:“魯君應(yīng)當(dāng)知道。陛下命我所節(jié)制的,實則可分為兩部兵馬,一部是于禁、李典等原屬征西將軍麾下,另一部則是關(guān)羽、張飛等原屬劉侍中麾下。”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觀察下魯肅的神色:“魯君,我不知陛下屬意于誰,如何才好辦事呢?”

    “關(guān)、張是猛將。”沉默了一會,魯肅看著太史慈會意的神色,忽然慢慢悠悠的轉(zhuǎn)了話風(fēng):“所以厲害的,得先留在后頭。”

    太史慈抿了抿唇,他此時方覺不能以貌取人,本來看著魯肅的面貌還以為對方是個忠厚老成的,誰知想法卻也這么跳脫:“我知道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

    魯肅不著痕跡的乜斜了眼太史慈,心里忍不住想著。皇帝心里有宏圖壯志,愛惜將才,借由攻城的機會消耗這些人的兵力,只是為了打磨銳氣,方便以后任用驅(qū)使。他們這些人里要是有人想改換門庭,效命于皇帝,就一定得出死力表態(tài)。舍不得部眾、不肯出死力的,日后自然會當(dāng)做立場不堅定、被皇帝逐漸邊緣化。而舍得付出代價、用實際行動來與以前劃清界限、證明自己另投新主決心的,自然會在事后得到豐厚的回報。

    這段時期的攻城,就是皇帝在借此考察于禁、李典等人能否堪用。至于關(guān)羽、張飛,他二人與劉備情同手足、恩若兄弟,輾轉(zhuǎn)顛沛也不曾背棄,可見這不是尋常辦法就能分化的。所以在皇帝眼里,關(guān)張二人身的標(biāo)簽其實比于禁等人的還要牢固。

    看著得到授意后的太史慈命人去請諸將會議,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魯肅覺得幸好對方是從皇帝身邊出來的,不然這一身武略就白費了。諸將在帳下聚齊后,太史慈當(dāng)面授予機宜、分派指令。由李典領(lǐng)兵兩千配合將軍樊稠進攻南門,于禁則與路招等將率兵四千進攻東門,至于關(guān)羽、張飛、陳到等部則按兵不動,充當(dāng)后備。軍令既下,諸將紛紛領(lǐng)命而去,魯肅也親自繞城而過,趕赴城北的皇帝軍營中,將此間做好的安排一一奉告。

    “這樣的布置就很好,南皮雖大,但到底不如鄴城堅固。袁紹雖為主將,但麾下堅守之心也未必比得昔日鄴城守軍。”皇帝手捏著塊磨刀石,正仔細(xì)擦拭著一柄長劍,這柄劍雖然劍格的白玉被磕破了一角,略顯殘破,但看他珍惜小心的程度,顯然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在子敬你來之前,樊稠立功心切,要請戰(zhàn)做先鋒。看他勇猛敢戰(zhàn)的份,我已許他三日之期,這三日由他主持攻城。”

    說到這里,皇帝頓了一頓,將手中長劍微微抬起,從側(cè)面看過去,那柄長劍的劍刃雖然鋒利,但仍是有不可磨滅的劃痕。皇帝嘆息一聲,他的本意似乎也只是將劍刃重新磨鋒利,至于其的劃痕,倒是不在關(guān)注之列了:“這三日他要怎么攻城,就怎么攻城。我已囑咐了劉子揚,這回也同樣囑咐你一聲,讓太史子義他們多讓著些。”

    像是剛看了劍鋒的緣故,皇帝的目光里有幾分寒意,這意味不明的神色讓魯肅一時難以揣測。他能通過自己的才智與觀察,看出皇帝對于禁等將分化收服的心思,卻由于對長安朝堂缺乏全面的認(rèn)知,竟是看不出某人如日中天的背后,竟隱藏著洶涌的危機。

    魯肅下意識的認(rèn)為樊稠是當(dāng)朝太尉、外戚董承的親信,所以皇帝任用也是理所當(dāng)然:“臣謹(jǐn)諾。”

    “你回南城時,再替我傳句話下去。”皇帝此時磨好了劍,將其穩(wěn)穩(wěn)的插進一只嶄新的鮫鞘中,鞘綴著暗色的翡翠,除開那缺了一角的白玉劍格以外,被劍鞘遮住了劃痕的長劍立時變得華貴起來。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將劍交給一幫侍立的穆順,再又看向恭敬候聽的魯肅:

    “先入城者侯,賜千金。”

    這句話仿佛是一碗補藥,頓時讓全軍下齊齊振奮起來,有出戰(zhàn)任務(wù)的恨不得現(xiàn)在就趁夜色登城作戰(zhàn)。不僅是普通士卒被激發(fā)出了對封侯爵賞的狂熱,就連將領(lǐng)們也都摩拳擦掌,躊躇滿志。可誰知到了第二天,天色突然昏暗,黑云從天邊滾滾而來,霎時狂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

    已經(jīng)立下軍令狀的樊稠不肯浪費時間避雨休戰(zhàn),催促著麾下部將、以及分布在南城、西城的于禁、李典等將合力攻城。在隱隱的雷鳴聲中,將士們身披輕甲手持斫刀,在主將的號令下發(fā)起總攻。

    因為風(fēng)力太大,許多守軍根本無法在保持身體平衡的條件下拉開弓弦。箭矢被風(fēng)吹去了準(zhǔn)頭,樊稠率大軍趁勢攻城墻,揮刀亂斫,在城頭展開血戰(zhàn)。樊稠自持甲厚,沖入城頭陣中亂砍亂殺,在他身,涼州人剽悍的作風(fēng)顯露無遺,哪怕身中數(shù)創(chuàng)也渾然不覺,依舊繼續(xù)砍殺。他一連砍倒了十余個人,大呼暢快,正要指使麾下隨他廝殺,一聲怒雷突然在頭頂炸響。

    大雨如注澆下,狂風(fēng)呼嘯,竟都朝著城西的方向吹過去。樊稠被風(fēng)雨淋得滿臉是水,剛抹了一把又立即被風(fēng)雨淋,這個時候,鮮血已經(jīng)順著鎧甲從他里面的戎衣浸出來,一片血紅。他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一下,樊稠登時心驚,連忙趁著昏暗的雨色朝著四周胡亂揮舞幾下斫刀,便在親信的護衛(wèi)下二話不說,匆匆撤離。

    劇烈的暴雨像是天漏了一樣,后續(xù)登城官軍越來越少,袁軍開始趁著大雨展開反擊。雖然于禁在東城是順風(fēng),作戰(zhàn)處境不利的是袁軍,但作為主將的樊稠在西城吃了虧、匆匆鎩羽以后,于禁也不敢冒險戀戰(zhàn),順手砍下一名袁軍校尉的頭,便指揮著部下退了。

    這一戰(zhàn)在皇帝看來簡直虎頭蛇尾,樊稠丟下千余人不顧,匆忙撤離,折損最多;于禁步步穩(wěn)慎,很大程度保全了實力,損失最小。本來能一舉克敵的戰(zhàn)斗全因為暴雨而不得不中止,樊稠心里驚懼,這一回失敗可不是回在魏郡那么好糊弄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失敗的樊稠不敢怠慢,當(dāng)夜在皇帝御營外跪伏請罪,最后皇帝還是好言勸慰了他一番,讓樊稠繼續(xù)戴罪立功,等雨停再戰(zhàn)。

    在勸慰樊稠的時候,皇帝曾冷不防的說過一句讓樊稠心驚膽戰(zhàn)的話:“我記得你麾下多是涼州兵馬,精銳自不用說,怎么今日在城頭還沒來得及退下來,就一戰(zhàn)而降了呢?”

    樊稠嚇得差點吐露實情,他的精兵在當(dāng)日早被張郃、蔣奇二人伏擊殲滅,如今大都是敗退時從附近塢堡劫掠強征的部曲青壯,數(shù)量雖然與當(dāng)初持平,但戰(zhàn)力已是明顯下滑。這個變化自然瞞不過皇帝身邊那一群謀士良將毒辣的眼睛,樊稠強顏說道:“當(dāng)時有暴雨雷電,天威可怖,縱然是末將都有些腿軟,遑論其他?”

    “喔。”皇帝似笑非笑,對他揚了揚手,示意他退下:“既如此,那你去吧。”

    樊稠離開之后輾轉(zhuǎn)反側(cè)的想了一夜,認(rèn)為自己的事情遲早會瞞不住,尤其是當(dāng)日親手打敗他的張郃,如今已經(jīng)投降、歸張遼統(tǒng)率趕往河間。如果他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那么樊稠諱敗的事跡就會立即暴露出來。他思來想去也沒有辦法,最終還是只能將主意打到賈詡身。

    “賈公當(dāng)年仁義,在長安城下救過卑下一命,卑下這些年無以償還。如今事急,卻還想來尋賈公開解,實在是萬死!”樊稠當(dāng)年投機取巧,抱董承大腿以后便與賈詡拉開了距離。如今又厚顏相求,讓他先是不斷反省自責(zé),然后再說明來意:“眼下我已犯大錯,還望賈公看在朝中涼州人式微、立足不易的份,顧念點當(dāng)年共事的情誼,救卑下一把!”

    賈詡瞇縫著眼睛,沉靜的面容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對方夤夜造訪,看似魯莽,其實早已存了逼迫之心。此時若鬧得皇帝、或是其他人知道了,賈詡就與樊稠脫不開關(guān)系了。他心里氣惱,語氣卻仍是溫和從容:“你且起來,我等涼州人勢力孤單,本該同聲共氣。這些年你雖與我疏遠(yuǎn),但卻使我少了許多猜嫌,我倒是該謝你才是。”

    樊稠愣了一愣,竟分辨不出對方話里的真情假意,他只顧著道:“還請賈公救我一救!”

    “誒。”賈詡無奈的嘆了口氣,任由他跪伏在地,輕聲說道:“我救不了你,但別人能救下你。”

    “賈公是指太尉?”找董承出手幫忙確實最好,但長安到這里千里之遙,一來一回又如何趕得及?樊稠將自己的考慮如實相告,又說道:“太尉援手難伸,在下也只能央求賈公你了!”

    這話說的實在是不明智,若非賈詡心里已有定計,此時更是幫也不會幫他的:“你雖是犯了一件事,但卻需要做兩件事才足以挽救。第一件在于長遠(yuǎn),就是寫封言辭懇切的信,將事情說清楚,托人帶去長安,請?zhí)究丛诖酵鳊X寒,以及曾經(jīng)同為袍澤的份出面相幫;第二件則在于眼前,此次攻城正是大好機會,一旦攻破南皮,就是大功,那時將功折罪,我也好在天子身前為你美言幾句。”

    樊稠聽后高興不已,可他又面有難色:“可是末將麾下的精兵折損過半,要說攻城……”

    言下之意,還是想讓賈詡為他出破城之策。

    賈詡幫人幫到底,順口言道:“于禁、李典、關(guān)羽等將驍勇,彼等的兵馬在這三日之期里,不是都任你調(diào)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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