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的臉還能再沒血色一點么？我剛才總覺得還欠了些什么，現(xiàn)在好了，唇紅齒白，夠嬌艷了。”他的打量不懷好意，更何況他意有所指。
我攥緊了懷里的衣服，恨得牙癢。
“把禮服換上。”
“不換！”
他把自己當(dāng)王么？這么來命令我。
“聽話點。”
“你做夢！”
“真不換？”施施然地抄手往松軟的沙發(fā)上一坐，陸然不緊不慢，話鋒一轉(zhuǎn)：“蘇慕然，你知道現(xiàn)在入室盜竊的話，要判幾年么？”
“蘇慕然，你知道現(xiàn)在入室盜竊的話，要判幾年么？”
“我偷了你什么東西？”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心，卻是慌的。
我鬼鬼祟祟地進了他的房間，他要是污蔑我偷東西，我肯定百口莫辯。
陸然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本正經(jīng)：“偷心，難道不算賊？”
旋即露出一口白牙：“這個，可是無期徒刑。”
我覺得自己生生被他耍了。
這三個月來生的氣都不及今晚這幾分鐘來得憋屈。
“這算什么？！”我恨得牙癢。
“怎么不算，我陸然一顆心，千金難買被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偷到手了，難道不應(yīng)該燒柱高香供起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誰稀罕！”拜托，我先前根本就不認(rèn)識他！
“不稀罕也得稀罕。”
陸然竟是單手托腮，笑瞇瞇地欣賞起我修生養(yǎng)性三個月以來的首次炸毛。
我氣紅了臉，直懊悔自己今晚腦殘的舉動直接把衣服丟了不就好了么？不吃羊肉空惹一身膻！
“把你的禮服換上。”他拿下巴點了點被我丟在一邊的禮服。
“這明明是你的！”
“我又穿不下，怎么會是我的？”
“……”睜眼說瞎話的陸然總有辦法讓人啞口無言，委實恨得我牙癢。
“送你的，就是你的。”他把眉一揚，七個字，篤定而霸道，不容人拒絕：“現(xiàn)在就換我不知道你到底明不明白，其實只要我一句話，你指不定今晚就會被人藥暈了送到我床上來……可現(xiàn)在我既然給你選擇的機會，你為什么要讓我下不了臺呢？”
“你！”我的嘴角都開始抽搐這也叫給我選擇的機會？
以勢壓人能把這四個字發(fā)揮到淋漓盡致，這貨可真讓我長了眼。
做他的舞伴，和跟他滾床有沒有更人性化的選擇？
“誰讓你我地位懸殊，這可是你說的。”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每每說到“地位懸殊”這四個字的時候，到底在不爽什么。
氣呼呼地拎起禮服，瞪他：“那好歹煩請陸先生回避行不行？！”
“當(dāng)然行。”笑瞇瞇的陸然簡直就是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另外，你要是敢爬窗逃走的話，我就報警抓你。”面對我的疑惑，陸然笑著解釋：“偷心，也是賊。”
“你！”
陸然陸然，我哪怕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在這過去的二十二年里，我到底是怎么招惹了這么一朵奇葩。
今晚曠工已經(jīng)讓我于心不安，以至于換好衣服發(fā)呆的時候，我還在思考如果在晚宴上碰到同事該是多尷尬的場面。
“是假面的舞會，想必你那些同事也根本沒見過你的盛裝……你大可不必?fù)?dān)心她們認(rèn)出你來。”
坐在梳妝鏡前，男人的長指挑起我耳畔的碎發(fā)，輕輕摩挲過耳廓，很溫暖的熱度跟熟悉了三年的冰冷大相徑庭。
這樣的溫度讓人不適應(yīng)，卻讓人意外地貪戀。
替我?guī)Ш煤偯婢叩臅r候，陸然扶住我的肩，瞳仁一瞬不瞬地瞧著鏡子里的我：“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么？”
不等我的回應(yīng)，他自問自答，墨玉的眼中劃過失神的迷思，滿足地低聲笑道：“小公主。”
小公主？真是滑稽的稱呼。
十二點以后照樣還是粗布麻衣的灰姑娘，我沒有水晶鞋可供遺落，所以王子也不會來找我。
面前的自己，明明那么熟悉，卻遙不可及眼淚悄無聲息地熨帖在冰涼的面具背后。
挽著陸然的手臂來到宴廳，厚重的紅木門被侍應(yīng)生恭敬地推開，記憶中已成灰白的一幕幕畫面，在耀目的水晶吊燈下也漸漸染上了豐富的色彩。
耳畔是舒緩的琴音，觥籌交錯，玻璃杯相觸的清脆“叮叮”聲淹沒在喁喁不絕的人聲里，華服美眷，雍容而糜麗。
一瞬間，我竟是有些退縮，卻被陸然一把捏住了手腕這樣的浮香麗影跟我的身份格格不入。
“洗干凈了侍寢亦或者是乖乖地做我的舞伴”陸然頓了頓，壞笑道：“難不成你又臨時改了主意？”
“……”
哪有這么無恥的威脅？！
我恨得牙癢，正要反駁，可視線卻不自覺地被舞池中的另一對璧人給吸引他就站在那兒，挽著她的手，背后是璀璨耀眼的燈光。
“白秀行”這個名字，讓我三年的空等，成為一場笑話。
哪怕他對陸素素仍舊是一貫冷然的態(tài)度，可兩人親密的姿態(tài)同樣能夠刺痛我的眼睛。
陸然窺破我的心事，閑閑地說著風(fēng)涼話：“別人的未婚夫，再看下去，可不禮貌。”
我蒼白地笑了笑：“陸然，你知不知道，國人素來都覺得一樣?xùn)|西最好，那就是……別人的東西。”
正因為得不到，所以就分外眼饞更何況，我肖想了他足足三年。
日也等，夜也等，等到絕望心死我不知道除了等以外，我的生命到底還有什么意義。
身周的氣氛陡然一寒。
“哼！”陸然斜著眼角惡狠狠地瞪了我，甩開我的手就大步走開。
他說他喜歡我我才不信，我對陸然，壓根就沒任何印象。
早晨的一面之緣也談喜歡的話，我只能歸結(jié)為這廝在戲弄我。
我被他大刺刺地丟在舞池里，原本跟陸然同時進場已經(jīng)夠惹人非議，不少人都在猜我的身份，到底是哪家的名媛，面具后又會是怎樣的一張臉不知她們?nèi)羰侵牢也贿^是一個貪污犯的女兒，還坐過三年的牢，是否會大跌眼鏡。
再回神的時候，一曲終了，白秀行跟陸素素已經(jīng)下場，我躲在不見光的角落里，努力在人群中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因為我并不覺得現(xiàn)在的我到底有多值得那么些人來觀瞻。
可那些根本沒有刻意壓低的聲音仍舊放肆得刺進我的耳朵里。
“聽說那個女人可是蘇慕然……”
“蘇慕然？呦，你說得可是蘇大小姐？！”
“呸，她爸爸都死了三年了，還蘇大小姐？還不是照樣得放下身段來掙點賣肉？也不知陸然到底看上她哪點？”
所以說，女人的想象力真心豐富陸然幾時看上我了？他分明各種戲弄我，一不高興就把我當(dāng)空氣。
“嘖嘖嘖，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想當(dāng)年聞名整個b市的蘇大小姐，當(dāng)時有多少人圍著她轉(zhuǎn)，現(xiàn)在恐怕能想起她的人都不多了。”
“可不是！”
風(fēng)涼話越說越難聽。
“爸爸貪污畏罪自殺，這不孝女的卻杳無音訊地消失三年，我聽說啊，她竟跑到酒店里干起了服務(wù)員來。”
“哎呦，酒店里頭的服務(wù)員？那不是擺明了跟公交車似的，是個男人都能上？真下賤！”
我扯動嘴角，輕輕晃動高腳杯，香檳色的酒里映出自己蒼白的笑容呵，真是低到塵埃里的蘇慕然。
悵然失神間，卻有穩(wěn)健的腳步遽然停在自己身旁。
“陸然他”清朗的聲音透過指尖流淌的琴音震響我的耳膜，熟悉得讓人驀然想要掉淚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幻想，白秀行跟我到底會是怎樣一個開場。
他到底是會繼續(xù)假裝不認(rèn)識我，還是會對我這三年的失蹤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關(guān)切？
“陸然他，并不適合你。”
這關(guān)于第三個人的開場白生疏的姿態(tài)讓人心酸。
遠沒有早上的羞憤和痛苦，眼下白秀行就站在距離我半米的位置，我呆然杵立，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沒了心跳。
“陸然他，并不適合你。”
視線隨著他清清淺淺的一句話重新落回舞池按著陸然的人氣自然不缺女人，他甩開我不過半分鐘，便攬到一個美女。
舞池中有淺金色的光線打過全場，陸然帶了狐貍面具，越襯得他鳳目狹長，唇畔帶了點痞痞的弧度，卻又似笑非笑。
我涼涼地笑道：“逢場作戲罷了，誰都不當(dāng)真的。”
也唯有在白秀行面前，不想露出自己卑微的一面如果不能在一起，我希望他至少能夠記住我最驕傲恣意的樣子。
“蘇慕然，”連名帶姓地叫我，白秀行似乎對我的答案很不滿意：“你知不知道你已經(jīng)玩不起了？”
以前我很喜歡他老氣橫秋地關(guān)心我管著我，可現(xiàn)在，我竟覺得他這種口氣那么諷刺，蒼白到毫無立場。
其實無所謂玩不玩得起，我一無所有，吃虧不到哪里去。
“玩不玩得起，至少跟你……已經(jīng)不再有任何關(guān)系。”陸然說得并不錯，他是別人的未婚夫，我哪怕是肖想著，也不應(yīng)該。
“你！”白秀行被我氣得說不上話來，徑自轉(zhuǎn)身便走這樣也好，省得我看見他，心里就萬般地割舍不下。
卻不料才安靜了不過五分鐘，高腳杯卻被旁人輕觸。
玻璃相擊發(fā)出的清脆“叮”聲，讓我再次從悵然里回神。
初初我還在想，這個假面舞會既然連同事都認(rèn)不出我，那些不相干的貴婦名媛們又是如何認(rèn)識我的？
答案它自己就送上了門。
卸下金色的面具，陸素素一挑秀眉，直直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唇畔嘲諷的笑蘊著那么透骨的冷意：“慕然，你今晚可真是漂亮我都快認(rèn)不出你來了。”
我只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多話，所以氣氛瞬間冷場。
似乎受不了我的不知好歹，陸素素冷哼，繼續(xù)皮笑肉不笑：“本來呢，我們做了那么多年朋友，我還打算替你高興的，畢竟一個酒店的服務(wù)員要出頭的話，傍上一個是一個，可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你恐怕是不了解我堂哥的為人。”
我竟不知陸素素跟陸然還有這層關(guān)系。
“陸然他對女人素來只有三分鐘的熱度。所以，你也不用高興得太早，麻雀變鳳凰的幾率跟中五百萬沒什么差別的。”她得意地?fù)P眉，頗有勝利意味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
真是抱歉了，對于陸然這朵奇葩，我只是覺得頭疼我給不了陸素素想要的反應(yīng)。
時至此，我也不想再跟一個一味想著要踩低我的人多做一分鐘的交流，轉(zhuǎn)身欲走，卻生生被她喊在了原地。
“蘇慕然，你給我站住！你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個蘇大小姐？！我就受不了你這種誰都看不上的傲氣！若不想我給你難堪的話，讓我奚落奚落你……又有何妨？要不然很快，整個晚宴的人都會知道你就是蘇慕然，酒駕蹲監(jiān)三年的蘇慕然！親生父親慘死在監(jiān)獄里都沒人收尸的蘇慕然！！”
一瞬間全身的血都凝固到了頭頂，心狠狠揪起過往的不堪，我整整掩飾了三個月，卻不料還是被她輕而易舉地挖了出來。
身后的輕笑那么刺耳，卻又那么精準(zhǔn)地踩中了我這一輩子的痛處。
僵在原地，陸素素說得不錯，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蘇大小姐，再也不可能被所有人眾星拱月似地捧在手里，我是一個連生父慘死在監(jiān)獄里都無能為力的不孝女。
陸素素曼步走近，扶住我的肩，輕軟的笑聲充滿得意：“蘇慕然，你死了這條心吧。秀行再過幾個月就要跟我訂婚了，他再也不會愛你了。”
冰涼的手像是吐著紅信的毒蛇，從我的后頸一點一點往上移，一把抓住我后腦的長發(fā)，迫得我仰頭與她對視從陸素素完全掌控我的那一刻開始，耳畔角落里那些來自名媛貴婦們竊竊私語的議論都開始變成了明目張膽的嘲笑。
“……”我咬唇，仍舊倔強掙扎著低下頭不去看她自欺欺人地以為只要不去看陸素素臉上的笑，我就不用面對秀行移情別戀的事實。
“對了，都還未關(guān)心過你。”她壓低了聲音，附在我耳邊，幽幽地?zé)o比得意地問道：“牢里的日子，過得怎么樣？”
把柄在她手上，我不服軟也不行：“如你所見，我過得并不好。”
“呦，是么？”她繼續(xù)笑道：“聽說近郊那片兒的監(jiān)獄冬暖夏涼，空氣新鮮，養(yǎng)了你三年，倒是水潤得緊，就是這臉色蒼白了些。”
陸素素甜而膩的聲音像是一柄薄軟的刀，每一刀都能將我薄如蟬翼的尊嚴(yán)削到滴血曾經(jīng)不堪的回憶頃刻間便在腦海里重臨，讓我顫抖，讓我害怕，宛若一場醒不來的惡夢。
“陸然的話，我勸你別做夢了按你這下賤的身份，我們陸家怎可容得下你？不如考慮考慮陳挺……屆時我這個老同學(xué)呢還可以替你引見引見，可別忘了，他當(dāng)初那么垂涎你……你現(xiàn)在虎落平陽，臟歸臟，賤歸賤，他仍舊不會嫌棄，做個情婦也算抬舉了你。”陸素素掩唇咯咯笑得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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