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劉彘放開少婦的手,去用烈酒洗剪刀,只是不慎灑在手上,傷口隱隱作痛。
閔知行剪完臍帶后,先把男孩放在一邊,然后對少婦說:
“大姐姐,還不能歇息,還要加把勁,把胎盤也產(chǎn)出來。”
“什么,還有?”劉彘驚道。
“這個很簡單的,信我,大姐姐。”
“嗯。”
不一會兒,胎盤也出了來。閔知行仔細(xì)檢查了一下胎盤,看下是否完整。而一旁的劉彘卻是起了雞皮疙瘩:這個臟丫頭,拿著了血淋淋的東西,也不嫌臟。
待確認(rèn)后,閔知行偷偷用白布包著胎盤,拿給劉彘說:
“拿出去煮湯,不要讓大姐姐知道。”
什么?!
“你怎么給大姐姐吃這么惡心的東西!”劉彘低聲道,不自覺遠離閔知行幾分。閔知行也不惱,畢竟在古代,很少人知道胎盤的營養(yǎng)價值是如此地高,要擱在現(xiàn)代,自己的胎盤還要事先跟醫(yī)院說好才肯給你呢!
“叫你去做就去做,昨晚下來你見我有哪件事做錯了?”
劉彘想想也是,于是拿著胎盤出了去。
閔知行這才有空幫那個剛出生的男孩好好洗去身上的血跡。洪留換了幾盤血水,小男孩才終于露出干癟的皮膚,整個小東西都皺巴巴的。待幫少婦也換了身衣裳時,劉彘才捧了一碗湯進來。
少婦正滿心歡喜地看著懷里的孩子,一臉的疲憊也掩蓋不住母性的光環(huán)。
“大姐姐,先喝湯,要補一補。”閔知行接過孩子。
“這孩子怎么皺巴巴的,好丑哦。”劉彘話一出口,頓知失言。
閔知行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解釋道:
“新生的小孩都這樣,待喝了幾天奶水后,皮膚就開始變得飽滿了。”
少婦聞言,才放下心來,安安靜靜地把碗里的湯都喝了,劉彘想起那血淋淋的胎盤,心里一陣惡寒。
“哈,這孩子對著我笑了呢。”閔知行樂道,“真不枉我這么辛苦呀。”
“真的嗎?我也要看看。”劉彘俯身向前,果然看到男孩咧開嘴笑著,眼睛都快笑沒了。
“嘿,小樣兒,再給哥哥笑一個。”劉彘伸手去摸男孩的臉,沒想到男孩竟突然哭了起來!
“看,你把他弄哭了。”閔知行嗔道。
“哪有。”雖然嘴硬,劉彘還是有點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應(yīng)付,只有放輕語氣,一個勁的說:
“乖,不哭不哭。”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吵雜聲,洪留進來回報,有個自稱這是他的家的男子在門外不肯離開,身后還帶著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婦人。
少婦聞言,喜道:
“該是相公從鎮(zhèn)上找穩(wěn)婆回來了。”
“快讓人進來。”閔知行道。
“是。”
不一會兒,就進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男子,一身的儒雅,想是讀了不少書。
“娘子!”
“相公,我們的孩兒出世了!”
“真的?!”男子原本還有幾分憂慮,聞言喜上眉梢,閔知行連忙把手里的肉團輕輕遞給他。嗯,那眉毛,那鼻子,確實有幾分相像。
男子高興地抱著孩子,嘴笑得合不攏:
“我當(dāng)?shù)耍耶?dāng)?shù)耍∧镒樱惝?dāng)娘了!”
“嗯。”少婦應(yīng)著,眼睛開始濕潤。閔知行和劉彘也是相視一笑。
忽然,男子從喜悅中醒過來,擔(dān)心地問:
“娘子,你的身體沒事吧?為什么有一群官兵把這里圍了起來?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有,”他指了指閔知行和劉彘,“他們又是誰?”
“呃……”怎樣的開場白才比較合適呢?閔知行思忖著。少婦倒出聲替他們解了圍:
“是我不好,讓那賊人進屋,傷了小小姐,后來小少爺幫我打跑賊人,沒想到孩子竟在這個時候出世,好在有小少爺和小小姐,還有外面那些差大哥幫忙,我才順利把孩子生下來。”說完,留下兩行眼
淚,男子看著大為心痛,向閔知行和劉彘作揖道:
“小少爺和小小姐的大恩大德,在下銘記于心!還望有生之年和拙荊為小少爺和小小姐添香祈福!”
我還沒去見如來佛呢,用不著燒香。閔知行心里想著,嘴上卻是另一番說話:
“那倒不用,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大哥哥還是先幫小家伙起個名字吧。”
少婦聞言,一臉期待:
“叫謙兒可好?我希望孩兒能像相公那樣做個謙謙君子。”
男子略一思忖,然后說:
“還是叫遷吧,遷兒。”少婦又怎會不明白自家相公的心思這遷,既有高遷之意,也有遷徙之意。于是點頭,笑道:
“好,就依相公。”
“遷兒?好聽。你說是不是呀,遷兒?”劉彘逗弄著男子懷里的遷兒,遷兒也咧開嘴笑,放佛在表示自己喜歡這個名字。
“遷兒呀?那全名是什么?”閔知行好奇道。
“在下復(fù)姓司馬,我的兒子自然是司馬遷。”男子笑道。
哦,司馬遷呀。閔知行點頭。
啊?!司馬遷?!閔知行猛抬頭,一臉的震驚!
我剛剛和漢武帝一起幫司馬遷接生了!!
“你、你就是司馬談?”閔知行問。
“在下正是。只是不知道小小姐如何得知?”
難道跟你說因為你是司馬遷的老爸?見劉彘也投來詢問的目光,于是閔知行謅道:
“因為我進縣城時就聽說過這里住了個復(fù)姓司馬的人,很有才華,祖上還是做史官的,剛好大哥哥也姓司馬,所以我猜的。”
“那是祖上的威名,在下現(xiàn)在只是在官府里做文書工作,實在不應(yīng)該再辱沒祖上。”司馬談?wù)f時,隱隱帶著一點不得志的悲涼。
“難道大哥哥不打算再入朝廷做史官,光宗耀祖?”千萬不要呀,您老要是不進朝廷,司馬遷去哪里子承父業(yè)?
“哎,想我學(xué)天官于唐都,受周易于楊河,習(xí)道論于黃子,在下又何曾不想一展所長呢?只是……”
“只是什么?想做就去做唄。”
“哎,”司馬談再次嘆氣,“小小姐,朝廷復(fù)雜,你是不會懂的。”
閔知行正想說話,一旁的劉彘插道:
“我們確實不懂,你飽讀詩書,卻不爭取報效朝廷,造福萬民,反而畏懼那虛無的權(quán)力爭斗,難道學(xué)黃老之道學(xué)得多,讓那無為思想把你禁錮了嗎?大哥哥才二十歲出頭,難道輸不起嗎?”
劉彘說話時的氣勢,把閔知行和司馬談都鎮(zhèn)住了。良久,司馬談大笑:
“小少爺說的是,想不到我司馬談學(xué)富五車,卻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哈哈……”
司馬談在笑,襁褓里的司馬遷似乎被感染了,也跟著笑。
閔知行看了看劉彘,劉彘也看了看閔知行,終是不發(fā)一言。
是么,你也覺得,權(quán)力爭斗,盡是虛無。
當(dāng)日,劉彘他們就要趕回長安城。臨走前,閔知行給了一塊金葉給司馬談作為信物,叮囑他收好,不要讓外人知道,他日如果來長安城,就拿著它到韓府,自然有人接應(yīng)。司馬談自然是迂腐了一番才收下
。
馬車漸漸遠離夏陽縣,車上的氣氛有點沉悶,閔知行想逗下劉彘,沒料到劉彘先開了口:
“閔知行,你懂黃老之道嗎?”
啊?閔知行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
“不懂,沒研究過。”
她以為接下來會被劉彘嘲笑,沒想到劉彘卻說:
“我也不懂,也不想懂,太后卻信這個。”
嗯,竇太后對黃老之學(xué)是迷得很。
“剛才你那句話說得很好呢。”
啊?哪句呀?閔知行疑惑,我剛才說了很多話。
“想做就去做,你倒說出了我的心聲。”劉彘淡淡掃了閔知行一眼,接著說,“是不是因
為無為而治的思想已經(jīng)深入朝廷的骨髓,所以才明明有那么多的弊端卻沒有人愿意去破除?
明明有一腔熱血、滿腹經(jīng)綸卻不愿入朝為官?明明匈奴數(shù)次掠奪我大漢邊境卻只能一味用和親去隱讓?”
他是在以一個帝王的身份跟我說這些話嗎?閔知行難得認(rèn)真起來,在她還在想著自己那點破事的時候,劉彘已經(jīng)站在另一個高度,他依然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貴氣,像八歲那年見到他一樣,只是那時的他
是想著如何逃開劉武的追殺,想著娶陳阿嬌來鞏固自己的儲位。可現(xiàn)在,他想的卻是朝廷,是家,更是國。
劉彘的形象忽然高大起來,他用帶有堅定、不容置疑的聲音說:
“總有一天,我要革除這黃老之學(xué),要覓得天下良才,要教那匈奴再動不了大漢一草一木!”
這是來自王者的聲音,振聾發(fā)聵。閔知行只覺全身血液沸騰,一個勁地往腦袋沖去。她仿佛可以看到,幾年后,劉彘入主未央宮,指點江山,群臣跪拜,談笑間,匈奴灰飛煙滅,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
只是,那時,自己已經(jīng)不在這里。
想到這里,閔知行心里一陣黯然,不過,她還是不忘握住劉彘的手,劉彘也不推開,反而加重幾分力。
劉彘是在表明自己的決心,這些都是與現(xiàn)行的政策背道而馳的,他需要得到支持,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握手。
在路上,趙德說起,閔知行才知道原來韓嫣生辰第二天劉彘就快馬加鞭趕來,竟比他們還快一天到達龍門縣,然后展開部署。
閔知行奇道:
“你是太子,怎么可以隨意離開長安城?”
“自然是偷偷的,況且有姬先生幫我斷后。”
“可你不是在夏陽驚動了官府嗎?”
劉彘投去一個看白癡的眼神,道:
“我是太子,自然有辦法。”
閔知行不做聲了,忽而她又大叫出聲:
“糟!我忘記給嫣兒買禮物了!”
劉彘撇了她一眼,道:
“回到長安城買也一樣。”
“怎么會一樣呢?”就像你親自從鼎湖山帶回山泉水和在超市里買罐裝鼎湖山泉水是不一樣的。
劉彘忽然傾身靠近閔知行,聲音很低:
“怎么不見我過生辰時你送禮物給我?”
呃,突然放大的俊臉,閔知行很不習(xí)慣,雖然劉彘才十二歲,還**得很。她往后挪了挪,說:
“你是太子嘛,我的東西都是你給的,我總不能用你的錢送東西給你吧?”
“嗯,也對,”劉彘想了想,又靠近了幾分,說,“你是我養(yǎng)的。”
什么叫“你是我養(yǎng)的”?怎么聽怎么怪,雖然貌似是事實……
閔知行咽了下口水,轉(zhuǎn)移話題:
“對、對了,你送了什么給嫣兒?”
沒料劉彘神色一頓,深深看了閔知行一眼,看得她心里直發(fā)毛,然后退回去坐直了身子,一臉玩味地說:
“想知道嗎?”
閔知行心里一咯噔,心里即時開了一圍賭桌,該押想還是不想好呢?想還是不想,這是個問題。最后,她押定了,“想……”
劉彘賊笑,閔知行都看見他頭上的惡魔角了,
“那本太子就偏不告訴你。”
“……”
車廂內(nèi)一度沉寂。
“喂。”劉彘按捺不住了。閔知行不理,自顧自地玩著發(fā)尾。
又過了一會,劉彘再次出聲,聲音里多了一絲閔知行聽不懂的情緒:
“閔知行,說實話,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姬先生那么看重你,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破廟里的那個臟丫頭。”
閔知行還是不理,依然玩著發(fā)尾,只是心里暗暗決定回到長安城前都不要和劉彘說話了。
“總是那么笨,當(dāng)初練飛鏢時連飛鏢也拿不好,說的話也總是讓人一頭霧水。”
好吧,我的太子殿下,想數(shù)落我就盡管來吧,畢竟是“你在養(yǎng)我”,只是我拿不好飛鏢的事估計是詹其告的密,回去有他好受!
“還老愛和我抬杠,明知道我是太子也不讓一下,要是別人這樣我早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了。”
閔知行不自覺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動作輕微,卻讓劉彘眼里染上笑意。
“可那天,我卻看到了你的另一面。”
啊?閔知行愕然。
劉彘一笑,思緒陷在那天雨夜:
“那天在司馬家,你明知道危險還是去想辦法對付那個少主子,在司馬夫人要臨盆時,你又臨危不亂,迅速吩咐好一切,明明自己也才豆丁大,卻能讓司馬夫人平安產(chǎn)下孩子。你讓我,刮目相看。”
咦,老板在贊自己,是不是要加工資啦?
“所以,我,你,還有嫣兒,我們?nèi)齻一起做好朋友吧。”
我沒聽錯吧?和漢武帝做好朋友?閔知行很想問劉彘是不是秀逗了,但是這樣又太煞風(fēng)景,而且她也被劉彘現(xiàn)在身上所散發(fā)出的柔柔的、暖暖的氣息所吸引住,于是鬼使神差傻傻地答了一句:
“好。”
劉彘頓時笑了,閔知行還沒見他這樣笑過,似乎要把路上嬌艷的野花羞愧得垂頭,把那太陽徹底趕回老家去。
就在太陽要回到老家,在大地灑下最后一道光芒時,閔知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時間風(fēng)云變色她惡狠狠地盯著劉彘,罵道:“壞蛋!”然后轉(zhuǎn)過頭去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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