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顏筱柔瞪著驚恐的眼睛,奮力掙扎起來。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存的留戀讓她一瞬間清醒過來。
然而,無論怎么掙扎,身體卻無法上浮,似乎有幾十雙手緊緊抓著自己,一刻不停地往深海拖去。
“顏筱柔,你在留戀什么?你到底在留戀什么?”那個聲音終于撕開了虛偽的面紗,露出兇狠的本質來。
“你抗拒我的懷抱,難道是因為那個叫曹憶何的男人嗎?哈哈,人生皆虛妄,恩愛癡人逐,前世的孽緣,難道傷你還不夠徹底嗎?”
那個聲音帶著鄙夷,狂妄地大笑起來。
“嗚嗚嗚”顏筱柔痛苦地掙扎著,竭力想浮上海面。
此刻,胸腔內的空氣已經被壓榨地所剩無幾,窒息的痛苦讓她的臉幾乎扭曲變形,昏眩頃刻間便要襲來。
那個聲音冷冷道,“紅塵苦海,回頭無岸,顏筱柔,既然這么執迷不悟,就讓你親眼看看自己承受的悲傷和眼淚吧!”
這句話冷的像冰,暗含著怒氣,語調雖不高,卻震得顏筱柔兩耳嗡嗡作響。
那個話音剛落,只見一道光破空而來,似乎穿梭了千年的歲月,攜帶著古樸的山河,大開大合的氣象,將一幅幅亦真亦幻的場景在顏筱柔身邊一點點鋪展。
黑暗剎那間退散,出現在眼前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絕谷之巔、斷碑殘雪。
陰霾的天空下,凜冽的風呼嘯而過,兩個同樣具有王者氣概的男人靜默地站著,目光毫不退避地直視對方。
是夢境嗎?是幻覺嗎?是臨死前最后的影像嗎?
為何在此見到慕容嘯俊和曹憶何?
俊美如神祗的曹憶何,白袍廣袖,翩然若仙,少了幾分儒雅卻多了幾分睥睨天下的沉穩霸氣。
如山岳般巍峨的慕容嘯俊,一身鎪銀凝霜的鐵鎧威風凜凜,渾身散發出迫人的氣勢。
雖然穿著怪異的衣服,雖然給人的感覺太不相同,但那兩個人分明是慕容嘯俊和曹憶何,不會錯的。
顏筱柔又驚又喜地跑上前,大喊道,“嘯俊……憶何……”
正要撲到曹憶何懷里,卻發現自己如煙霧般,一下子越過了他的身體,最終收不住勢,重重地撲倒在雪地上。
顏筱柔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卻發現那不過是虛幻的影子而已。
眼前的一切真實存在,就連慕容嘯俊和曹憶何也是真實存在,而她,卻是一縷幽魂,抓不住任何東西的一屢幽魂而已。
那一聲聲呼喊,最終只是化作呼嘯而過的山風。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卻能真實感受到眼前發生的一切,甚至能感覺到積雪的寒意穿透腳底,沁入骨髓,往周身彌漫。
只見慕容嘯俊和曹憶何,一步、兩步、三步……慢慢走向對方,神態雖淡然從容一如往昔,眸中卻已透出了少有的銳利。
而在相距七步之處,兩人同時駐足。四目相接、氣機交鎖,雖身形末動,卻已于精神上暗暗展開了對峙。
一把古樸的龍形玄鐵緊握在慕容嘯俊手中,而曹憶何同樣手握長劍。
兩人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下一刻,曹憶何已自欺身上前,打破了原先僵持著的態勢。長劍如虹直襲向慕容嘯俊前胸,卻又在慕容嘯俊側身相迎前一個旋身,手中的長劍轉刺為斬,朝慕容嘯俊上臂襲去!
但聽金鐵交擊聲響,慕容嘯俊略一后撤接下了曹憶何似實還虛的一劍。
“啊”顏筱柔大叫一聲,瞪著驚恐的眼睛,雙手死死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兩人。
從兩人毫不留情的劍勢上看,這分明是一場生死決斗。
而那個招勢凌厲的男人……真的是曹憶何嗎?那個氣勢狂霸的男人……真的是慕容嘯俊嗎?
這一刻,顏筱柔不敢肯定。
兩劍瞬間相接,而在短暫的勁力比拼后,長劍乍分,二人雙雙后撤。
下一刻,二人的纏斗已再次展開。
一劍暢若流水綿密難斷一劍驟若狂風氣勢萬千。數來數往,兩相對峙之下,劍與劍連連相接,人影亦隨之分合。
顏筱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膽戰心驚地看著那兩個纏斗的身影。
頃刻間,慕容嘯俊和曹憶何已經交手了十幾個回合。
高手過招,任何半點破綻都將是致命的。
但聽兩劍相交之聲不斷,電光石火之間,只見曹憶何的長劍瞬間貫穿了慕容嘯俊的軀體,鮮紅的血珠子如一串斷了線的念珠,沿著刀鋒,簌簌地滾落。
雪地上頓時猩紅一片,刺痛人的眼睛。
曹憶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右手依然持著長劍的劍柄,整個人僵在了那里。
慕容嘯俊痛苦地皺起了眉,卻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看向曹憶何,口中斷斷續續說著什么。
那一刻,顏筱柔覺得自己的胸口像被擊成碎片,痛得無法呼吸。
她一邊跌跌撞撞地跑向慕容嘯俊,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道,“嘯俊嘯俊啊”
然而,她忘了,自己只是一道影子,一個虛幻的存在。
伸手抱住慕容嘯俊的剎那,她如一道輕煙,猛地越過他的身體。
無奈、無助、絕望的眼淚簌簌而落……
再回頭,她顫抖著手,想觸碰那熟悉的容顏,依然只是徒勞,連替他抹去嘴角的淌下的血水也無法做到。
“嘯俊啊!嘯俊”顏筱柔哭的肝腸寸斷,抬眼狠狠瞪著一旁的曹憶何,哭喊道,“憶何……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要這么做……”
看著血珠子成串地從慕容嘯俊胸口滾落,曹憶何目瞪口呆,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而另一邊,一聲悲痛欲絕的驚呼響云霄,“不要”
一個女人哭喊著,步履踉蹌地奔向那兩人。
顏筱柔抬起迷蒙的淚眼,卻見到一個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正雙目通紅、發瘋一般地推開曹憶何。
誰知這一推,竟讓曹憶何連同他握在手中的長劍一起飛了出去。猩紅的血柱頓時從慕容嘯俊的傷口處狂涌而出。
慕容嘯俊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斷地淌下血水,卻依然笑著看向那個女子,說不出話來。
“嘯卿……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女人一邊痛哭著安慰他,一邊顫抖著雙手,撕下自己的衣袍,想要按住他的傷口。
可是噴出的血柱很快將布帛滲透,血珠子不斷從她手指縫里滾落。
“思哲,對不起……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慕容嘯俊顫抖著嘴唇,斷斷續續地說出這句話。
女人已經哭的不能自己,一手抱著他的身體,一手按著他的胸口,哽咽道,“嘯卿,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嘯卿?
思哲?
顏筱柔呆呆地站起身,口中一遍遍默念著這兩個名字。
嘯卿?
思哲?
顏筱柔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驚愕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不,他,不是慕容嘯俊,他只是長得像而已。
而另一個男人,一定也不是曹憶何!
不是,不是,不是!
眼前的一切分明和自己,和嘯俊無關,和憶何無關。
顏筱柔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自己只是偶爾路過這個幻境的看客而已,只是看客而已。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看到那個叫慕容嘯卿的男人倒地的瞬間,心痛得幾乎要死去。
亦真亦幻,似假似真的一切啊!
也許只是一場夢而已。
知道這個叫嘯卿的男人已經離開,顏筱柔終于無法遏制地失聲痛哭起來,削瘦的肩膀不住抖動。
這一刻,她無法再假裝鎮定,無法讓自己像個看客一樣若無其事地離開。
眼中流著淚,慢慢轉過身,看向那個倒在雪地上的男人他深邃而明亮的眼眸永遠閉上了,蒼白的臉龐依然英俊無儔,失去血色的嘴唇淌著一道血水,銀色的鎧甲上落了薄薄一層積雪。
“嘯俊”顏筱柔顫抖著嘴唇,這兩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一刻,那個男人的身影和慕容嘯俊的身影,漸漸合二為一。
“嘯俊我是筱筱啊”顏筱柔頹然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顫抖地伸出雙手,想溫暖這個冰冷的身軀,想拂去他臉上晶瑩的積雪,想喚醒他,聽他再一次親昵地叫自己筱筱,可是,她做不到,她只是幻境中的一縷幽魂,甚至無法哭出聲音的幽魂。
“嘯俊……你看我一眼,我是筱筱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就在你身邊……”
顏筱柔滴下的淚,化作了飄渺的白霧,一聲聲的哽咽成了呼嘯而過的風。
殘雪,滿天飛揚,盤旋在山巔,久久不肯離去,仿佛慕容嘯卿舍不得離那個女人而去……
顏筱柔看著那個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就好像看到了真實的自己。
只見那女人眼中含淚,目光決絕,突然右腕翻動,橫起慕容嘯卿的龍形玄鐵,對準自己的胸口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砰”一聲,金鐵交擊聲響,下一刻,龍形玄鐵被震飛了出去,深深地插進了遠處的雪地里。曹正清于千鈞一發中拔起插在雪地上的長劍,阻止了女人的動作。
“思哲”他轟然跪倒在雪地上,跪在慕容嘯卿面前,伸手握住女人的肩膀,狠狠往自己的身前拉去,顫聲道,“你怎么忍心棄我而去?你怎么可以這么折磨人?怎么可以?……在我心里插上匕首,你心里就舒服了嗎?你怎么可以這么折磨我?”
“正清啊對不起,讓你為我哭泣,為我這樣的女人哭泣……”女人失聲痛哭起來,“只要一想到我們今后的笑聲,都是嘯卿的鮮血和眼淚換來的,我就沒辦法再笑了……沒辦法再活下去……就算全世界都說我是個懦弱的人,就算全世界都說我是個狠毒的人,我也無法讓自己再活下去……每天心好痛,每天淚流滿面,每天想著嘯卿倒在我懷里,每天想著他的生命一點點從我指尖流逝……沒法活下去了……”
曹正清的眼中流下淚來,低聲道,“一定要這么做嗎?”
“無法讓嘯卿孤零零一個人在那個世界徘徊,我欠他太多太多……怎么辦?除了死,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女人無奈又無助的淚眼看的人萬分心酸。
曹正清抱緊她顫抖的身體,深情道,“去那個世界的道路,又冷又黑,怎么舍得你一個人獨行……我贏得江山,原本是為了讓你更幸福地活著,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沒有了你,我要江山何用……”
他話音剛落,只覺得銀色的劍芒劃過蒼茫天際,下一刻,“唰”的一聲,曹正清握著劍柄,將長劍瞬間貫穿了兩人的胸口。
“哇”的一聲,一口血從女人口中狂涌而出,身體順勢向曹正清身前撲去,卻見長劍的劍尖整個兒從曹正清后背貫穿而出,鮮紅的血珠子滾滾而落。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顏筱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連驚愕的時間都沒有。
絕頂的風,呼嘯而過,揚起那兩人糾纏的發絲,一黑一白,分外攝人心魄,又倍加凄楚。
奈何橋上走三回,每一回都舍不得讓自己心愛的女人一人獨行。
那里黃沙漫漫、水深火熱也好
那里冰天雪地、刀山火海也罷
他都會毫不猶豫地一起前往,用自己的身軀為她遮風擋雨。
哪怕她不再看著他,哪怕她不再愛著他,他都舍不得讓她一人獨自承擔。
是怎樣的恣意豪邁,是怎的柔情千,才可只為回眸一笑的容顏,將大好河山以禮相送,甚至不惜共赴黃泉
這個天下、卻又恣意縱情的君王啊。
顏筱柔緩緩睜開眼,目光再次聚焦之時,一張焦慮的俊臉映入眼簾。
“筱筱,你終于醒來!”那人又驚又喜道。
“憶何?”顏筱柔沙啞著嗓子,艱難地叫出眼前之人的名字。
環顧四周,依然是茫茫大海,暴風雨似乎小了許多,海浪也漸漸平息下來。
“謝謝老天,你沒事就好!”曹憶何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終于露出一絲笑意,然,眼中卻有隱隱淚光。
“我……我怎么了?”顏筱柔詫異道,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什么也記不起來。
“你被一具尸體的衣帶纏住了雙腳,一直往深海沉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帶你浮上水面……”曹憶何說這句話時,依然心有顏悸,不敢回想當時的險況。如果自己再晚一分鐘,或者三十秒,后果將是他這一生都無法承受的。
“尸體?”顏筱柔猛地一震,臉色頓時慘白。
見顏筱柔臉色蒼白,渾身不住地顫抖,曹憶何知道她心中驚恐,便不再繼續往下說,只是心疼地摟著她的腰,往救生船方向游去。
顏筱柔任由他帶領著往前游去,卻見曹憶何一邊游一邊大口大口喘著氣,似乎極其疲憊,然,摟在她腰上的手卻不曾有絲毫放松。
“憶何,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顏筱柔心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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