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孟就在他旁邊,聽這位老好人嘟嘟囔囔,最后竟嘆了氣,不解其為何剛才還好好的,忽然會有這么深的感慨!
他心中隱約覺得這含義不大好。小隊剛出發(fā),怎么就說再要看見青鵠樓,白胡子都要多出幾十根?難道這回出國去中歐,他也就順便移居國外,好多年回不來嗎?
蹊蹺。有點怪!但老人家經(jīng)磨歷劫,不比年輕后生,滄桑感重都是免不了的。也許他就是對景傷懷,抒發(fā)感慨,自己既然體會不了,又何必問,徒然打擾人家吟詩懷古的清興。
這樣一想,他便不再關(guān)注,當(dāng)即用手使勁劃了幾十下,讓書桌沖破水葫蘆的重重包圍,移到了紊流的邊緣。這兩種空間的分界線就是水葫蘆排成的翠綠的一條邊,那是再清楚不過的。
他估量了一下安全度,覺得沒問題,就轉(zhuǎn)而下眺,就像扒在摩天大樓頂上往下看,津津有味地觀看呈現(xiàn)在身下的恢宏景色。
這兒離江口城區(qū)還不太遠(yuǎn)。他首先向那邊望去,只見巨廈幢幢,翠綠點點;公園像盆景,河渠像銀帶;氣勢磅礴、鱗次櫛比的無盡街區(qū)被一條條綠線分割成格,高高低低的房屋就像細(xì)小的積木玩具。
街區(qū)的海洋中,火車與輕軌列車緩慢地來去,比釣魚人掛在鉤尖的紅蚯蚓還要纖細(xì),天空偶爾飛過的大型客機(jī)卻遠(yuǎn)比蜻蜓大,銀光耀眼,只是還趕不上近處上下翻飛的山雀。
“我家在哪兒?”他心里熱切地想,抬頭遠(yuǎn)望,竭力辯認(rèn)所在街區(qū)的地標(biāo),卻沒找到。倒是先看到了熟悉的一小片房頂——那是自己的學(xué)校。再往后找,便發(fā)現(xiàn)了帝王宮大影樓的皇冠形屋頂,他不由歪著嘴笑了笑。
“嚯——”他在心里驚嘆,“事情是怎么個一糊弄,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這還24小時都不到,就已經(jīng)天翻地覆。昨天還是學(xué)生和兒子,被人罵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卻已經(jīng)直上三十三重天,騰云駕霧,幾乎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了。人事竟可以這么變幻無常呀!”
想到家,便心里溫暖親切一回;想到父母,又局促不安內(nèi)愧一回。他突然又想起帝王宮里那一大堆旅游照。
壞了!現(xiàn)在自己不在家,那些照片怎么辦?自己不去領(lǐng),他們會不會直接送到家里去?要是送去了,那可是五千塊的大禮,準(zhǔn)把爸爸媽媽嚇一跳!
他們要是不相信這是真的,就會質(zhì)疑。帝王宮的人要說服他們接受,就很可能給他們放錄相、放錄音,以證明所言不虛。再有他言的話,說不定連活動公告、抽獎海報都要拿出來。
“你看!你看!什么都事先安排好了……”他想。
他突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味兒。是什么不對?是這“什么都事先安排好了”嗎?
為什么安排好?是怎么安排的?
中獎、電話、照相、錄相、吃飯、留言、通知、驗證……
怎么突然就中了大獎被請去大照特照?照相就照相吧,還錄音錄相擺花架子,還請外國人、還要發(fā)表感言、還換那么多場景。弄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干什么?
這一切才結(jié)束,馬上通知開會。那么頭一天的繁文縟節(jié)是不是跟自己這次被召喚有關(guān)?
此來四個人就有三個在帝王宮同一天照了相,怎會有這樣的巧合?我們不是稀有得跟朱鹮一樣嗎?
那些照相、錄音、錄相就是為了跟各人的家里交代嗎?還要分別扮作在不同的國度、不同的地方?
其實召喚自己去,并不是要到那些假扮的地方去,對嗎?那么實際又是要我們?nèi)ツ睦铮咳ジ墒裁矗?br />
他一下子就產(chǎn)生出許多懷疑,并迅速激起強(qiáng)烈的不安。
這就很有點不對頭了。
如果自己的懷疑是對的,他想,那么帝王宮一定不會一洗出來,就把照片直接寄到自己家里——所有三人都不會——而是帶上跟著本人走,像明信片一樣沿路發(fā)出,作為我們的行程和活動的佐證。
讓誰發(fā)?是讓這位樂呵呵卻不失精明的江叔嗎?那些照片套餐是不是已經(jīng)放在他那特大的背包里了?
他回頭望望,只見遠(yuǎn)處那四個人仍在談笑風(fēng)生,似乎一切如常。再看看,再聽聽,還是一切如常。他慢慢地呼出一口長氣。
船已經(jīng)上了,旅程已經(jīng)開始,江叔就在身邊看著。他是我們的運輸經(jīng)理,正負(fù)責(zé)運送我們。而他又是三世樂匯指派的。
從他的話,從我們上來的這條紊流,都聽不出看不出有什么可疑。這就是我們一派的風(fēng)格,也是我們一派才能采用的方式。雖然有些意外,卻也一點也不違背通知上對我們旅途安排的說明。
那么該不該懷疑?又懷疑誰的什么行為呢?
懷疑帝王宮,懷疑江叔,都還可以想一想。
懷疑三世樂匯?
那想都不要想,這就是拔起自己的根基了。自己的特別之處,只有樂匯的人知道;自己的迷惘,也只有樂匯的人能解。樂匯里的人,都是跟自己有一樣的苦惱和向往的人。
所以現(xiàn)在,樂匯說去哪兒,那就是去哪兒。樂匯說是干嘛,那就是干嘛。別的?別想了!別想了!
他兩手抱緊腦袋,靜靜地瞇了一會兒,才又把眼睛睜開,目光轉(zhuǎn)而投向下方。
與陸地相比,腳下的景象更加平靜疏朗。寬闊的江面上,來去的輪船一個個從容不迫,就像小河里浮蕩著的木條木塊,雖然慢得幾乎像是凝固,卻都一刻不停地在走。
它們的數(shù)量真多呀,就像中局的棋盤,疏密不一,分布凌亂,但多半都在行進(jìn)。這么繁忙的航線,居然交錯有序,一點亂子都不出。
長江江城段的上下游江面上已經(jīng)有好幾道大橋了,據(jù)說規(guī)劃中還有上十條。不過類型雖然各有區(qū)別,外行人望過去卻是大同小異,只是有的有纜索拉抬,有的沒有,不是專業(yè)人士,幾乎區(qū)分不開。
看了一會兒,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向江東那邊。
這一望卻是蹊蹺。只不過是一江之隔,卻真正的十里不同風(fēng)。江口那邊清清楚楚,江東卻有一片從江中升起的霧靄,就如幕墻一樣,從左到右,把它完全掩蓋起來。除了岸堤,什么都消失了。
江東這邊本也是高樓林立,棟宇云屯,特別是這里還有規(guī)劃中的亞洲第一高樓,眼下卻只留下費人尋思的一大片鉛一樣的灰白。
“真怪!”他心想,“明明刮的是五級西風(fēng)。風(fēng)勁云飛,霧再濃,也保持不了多久。可現(xiàn)在都快十二點了,還不消散。活該我們看不到那邊的風(fēng)景。”
這些疑惑,在他的心里上下翻騰。他想問問同伴,可小蔣和萬某等遠(yuǎn)在紊流的對面那一側(cè),江叔則留在中間原地,叫一聲容易,要一問一答卻有些難。
算了吧!他心想,反正已經(jīng)進(jìn)了**陣,一切都得聽安排。尤其在這高不高低不低的半空中,多饒舌徒亂人意,且于事無補。
他決心乖乖的,安靜地坐等紊流落地,心想此后一定會有人接。那時,說不定有另一種奇跡在等著他們——在這邊是紊流,在那邊,難道不會是一張地道的飛毯?
想到飛毯他不由笑了。那種神奇東西,上上下下自由來去,比紊流自然愜意多多,卻也有個大大的缺點,就是既不能避風(fēng),也不能擋雨。
就像一個人慵懶地躺在運貨的大馬車上。你可以打瞌睡,也可以蹺著腳,仰面朝天地哼小曲,卻蹚不得河,過不得夜,還要時時操心走向。哪比得上紊流這么溫暖適意,自動駕駛,還晝夜不停?
“啊!‘觀夫海洋,洪濤接天,巨浪如山……而我之云帆高張,晝夜星馳!涉彼狂瀾,若履通衢。”這是鄭和向永樂皇帝報告下西洋旅途情況的奏折中的一句話,挺豪邁的,拿來形容現(xiàn)在紊流中的他們,似乎也很恰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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