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里戰勝了誘惑,但是在一墻之隔的自動取款機處,卻有一個排在后面的人,不停地偷看前面取款人按密碼的手指頭,盡管那兒有個掩蔽罩罩著。
這家伙一再踮腳伸頭,神情極其貪饞,但等前面那人取到錢,數好轉身后,他卻又極其友好,一臉歡顏地叫道:“哥們兒好!我說呢,看背影怎么這么熟,原來是你老兄!也來取錢哪?”
“喲?是你!”取錢人顯然認得這人,“你也取錢?”
“可不是!不是小玲子過生日嗎?你準備包多少?”
“一百。”
“呀!夠派!這我可得追隨諸先進!人得講面子,不能太寒酸了不是?無奈飯票還欠著。那——先借我點兒!”
他說著便右手一伸,鏟刀似的,來得飛快,口氣上還不由分說!
取錢人猝不及防,想往后退,卻后退無路,身子前后一晃,無可奈何,只好硬著頭皮說:“好說!好說!”伸手在還沒捂熱的鈔票里摸索好一會兒,才猶豫地抽出一張,要遞卻又舍不得,攥著,說,“下回……一起還?”
后面那人一把就要搶過。對方手一縮,沒搶動,他就硬從對方手心里摳,很難看地使了一番力氣,終于摳到手里,便歡快地大笑著說:“還用說!誰不知道,整個單位也就我們老譚,最哥們兒了!”
看他那高興樣子就知道,這是個借錢永遠不想還的主兒。
“瞧這人——”為打破剛才罵人造成的尷尬,朱品聲頗想借機評論評論,沖淡一下氣氛,但剛一張嘴,她就不由猛地往后一仰,哇地一聲驚叫,雙手刷地捂住了眼睛。
萬時明大驚,以為又被她逮著了什么,還沒分辨出來,卻聽白思孟聲音變調地怪叫:“看!看!”他扭頭一看,也嚇得一腳踩空,伸到了水里,人坍塌一樣坐下去,蹾得屁股都麻了。
原來,畫面中那借人錢的,奪過那百元大鈔,轉身就走,兩腳交叉一跨,前面身體已經走入紊流的邊界。說時遲,那時快,他的整個形體立刻刷地消失一半,眨眼間便露出一片血紅的全身剖面。
學過生理衛生的人都見過人體正面解剖圖。那橫七豎八的骨架肌肉、心肝五臟,纖毫畢具,已經夠震撼了,但那還是經過選擇經過美化的。剛才刀削一樣的揭示卻是全無掩飾。
總之方才這一眼,足以讓人一整天都吃不下飯——當然學醫的諸位除外。
朱品聲一嚇一惡心,幾乎當場吐出來。她連忙背轉身去,彎腰捂嘴,嘔嘔地連嘔幾下,好容易才止住。萬時明趕緊劃水過來照顧,輕拍后背,又拿礦泉水給她漱口。
“太嚇人了!太惡心了!”她呻吟著,眼淚都快掉下來。
“咱不看!咱不看了!”萬時明說,“咱們劃到中間去。”
邊上,那借錢的喜孜孜地走了,可怕的畫面隨之消失。
那被人強借的主兒卻又過來,再次給大家作了一回解剖示范。
取款機退走了,街上行人又復出現。只是隔開較遠,且走動的多,駐足的少,那些畫面都只偶爾閃現,稍縱即逝。但是萬紫千紅,蜂蝶飛舞,給人留下的映像,卻是極其深刻。
“我的天,這街道全變實驗室了!”白思孟極為震驚,卻竭力壓抑亂蹦的內心,強裝平靜地喟嘆說,“滿世界都是CT片子!”
“還是動畫呢!”小蔣心情之激蕩與他相仿,卻也夜過墳場吹口哨,全力掩飾,特別抬高聲調說,“太逼真了!”
“還有那些靜脈、動脈,清清楚楚!”白思孟兩眼炯炯,仿佛極感興趣地說,“要是灑點兒熒光劑在血里,你都能看到它們在流動。”
“對呀。就是腦袋里的神經也不知是怎么在運作哦,”小蔣更表現得無限向往,“要能把這也顯示出來,那就更高級了。”
總之全是見所未見、前所未聞。倆小青年既發自內心的感到畏懼驚訝,又極想顯示自己的老練和勇敢,盡管再看一百遍也還是個高臺雙人跳——不懂加不懂,卻都強壓震驚,逞強爭勝,絮絮叨叨,嗟嘆不已。
他兩個不肯消停,說一說,歇一歇,剩下三位卻都不再接話。紊流卻已進到樹林,又開始給樹木進行解剖。
這回展示的盡是木栓、斷枝、殘根和年輪,卻沒能片開一片闊大的葉子給他們看看內部的脈絡——太薄了,又太不平直。
“唉!剛才那要是讓學醫的RB人看到,只怕要像撿到寶了!”失去了興趣的白思孟扭頭對江叔感嘆地說,“我看過關于他們七三一部隊的書,那是搞細菌戰的,說他們就靠**解剖來提高技術。”
江叔聽了哼一聲,厭惡地擺擺手道,“別說了,那就不是人做的事。”
萬時明忽然想到一事,不吐不快,便特意壓低聲音問江叔說:“江叔,我們自己進出紊流,是不是也這樣呀?”
“什么‘這樣’?”
“嗯,一片紅通通的!”萬時明眨著眼說。
他特地避開朱品聲來問,就是怕又觸發她的感官反應,卻已被白思孟聽到。
白思孟一驚,心想:“別人進出我沒看見,我自己可是差點兒摔出去,在那邊緣磨嘰了好半天。那會兒要是他們看到我,豈不也是血淋淋的稀糟一團?我也被**解剖了?”
這一嚇,心里就特別不得勁兒,好像身上哪兒被醫生縫了線一樣。
卻聽江叔笑道:“這哪能呢!外面這些東西都進入不了紊流。紊流也不接納它們。紊流撞上它們,那就是無縫貫穿,無害通過。既然貫穿,當然就什么地方都看得到。你們卻都有泡兒。泡兒與紊流相容,進出隨意,它哪兒貫穿得了?”
“是嗎?”萬時明這才有些放心,“要不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別扭了!”
白思孟卻還不敢馬上就信,直接劃了兩下,到了紊流邊緣,把胳膊斜伸出去,問他倆:“我這胳膊有斷面沒有?看到沒有?”
萬時明笑道:“看是看到了,卻只看到一條整豬蹄兒。”
小蔣也笑,說:“沒事兒!你收起來吧,別讓外面的電線、樹枝掛著,一帶帶到外面去!”
由于對那些自動閃現的人體解剖掛圖太不適應,繼續觀看便不再那么有趣。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亟盼趕緊來點別的,讓飽受沖擊的視覺感受柔和一點兒、好受一點兒。但這由不得他們這些乘客自行選擇。
幸好,那無情的紊流列車照舊一刻不停地向前挺進,很快就甩脫了熱鬧的大馬路,逢山開道,遇水架橋,橫切豎剖,視任何障礙如無物,場景也就一幕又一幕,不停地變換。
在它面前,無論是住宅旅舍,還是機關工廠,乃至酒店客棧,學校街道,犁頭所至,盡皆掘起,內部隱秘,一一展示,真正是高瞻遠矚、洞察一切。
當代社會強調**權。人人都有**,人人也希望保護**,但在紊流,這卻無理可講。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