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雙方僵住。
白思孟不似萬時明,反正沒有女伴要心疼,所以不大在乎危險。他看看下游,又看看木盆,說:
“大倒是夠大,也還結實。不過,真的沒有別的路走了嗎?統共才五里路。”
老頭兒見他話音松動,連忙轉向他,懇切地說:
“小伙子你不知道,要是春天小路不沖斷,順著一直下去就能走到,拐來拐去也就是十多里。可是路斷了,這旁邊樹林好深,哪里走得通?
“就要硬走,鉆過樹林,下面還有兩個斷崖,都要吊著繩子下去。你們小伙子好說,小姑娘是不好那樣子下去的!”
“縋下懸崖嗎?”白思孟一笑,“那倒有趣。我就喜歡攀巖。你帶了繩子沒?”
“哪里想到這些事!”老頭兒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這里也沒有繩子。不過真要走那廂,懸崖上有爬藤,好長好粗,可以縋個人下去。我老頭子年輕時也爬過的。
“只是現在,村里人要做藤椅,拿去外廂賣,賺錢得很,便都進山來。好多藤條都砍絕了,也不知還在不在。要是在,縋下去沒問題的。”
繩子都沒有,叫人縋著葛藤往下溜,也太匪夷所思了。
白思孟又特別多問一句:“那懸崖有多高?”
“也不高,兩道。一道大概七八丈。”
七八丈高叫人縋著葛藤下崖!還兩道!這回真是聽也不要聽了。
萬時明也死了心,琢磨著是冒個奇險坐木盆,還是像在寧老頭院子里爭論的那樣,干脆打道回府。
“那這樣吧——”干耗著不決斷,時間長了就沒意思了,白思孟也不亂說亂問了,直截了當地說,“我一個人坐上去先試試。要還可以,你們再接著來?”
說完他就去搬那木盆,一掀卻沒掀動。
老頭笑道:“底子叫泥巴吸住了,得幾個人一起來,一個人不好弄的。不過,你坐下去,就只能一下坐到底,回不來的。你看這樣大的水,哪里好回來?那就只有你一個人去了!”
“那他們不就得跟你回去了?”
“是呀!既然不想坐木盆,就只好回我家去,等安德森回來,看他怎么說。或者等不及,你們先原路回去。你們是住江城哪里?到時間我叫安德森給你們打電話!”
白思孟抬起頭,看了那兩情侶一眼,便轉向小蔣,問:“那小蔣你呢?想不想跟我一起試?”
“沒問題!”小蔣簡捷痛快,“既然來了,下刀子也要去。”說著也彎下腰去抓住盆沿。
“等等!”白思孟不忙用力,先直起腰來向朱品聲伸出手,說:“那張聯系條子交給我吧!我們先去了!”
朱品聲皺著眉頭不響,看看萬時明。萬時明用心猜測她是什么主意,卻看不出來,便躊躇著說,“要不然……先回去?”
朱品聲原本不愿坐那濕漉漉的臟木盆,但聽了半天,別無良策,再看那兩個小年輕摩拳擦掌,準備冒險一逞的興奮勁兒,心中既好笑他們的不知輕重,又疑心也許實際情況真的沒有那么糟,便也動搖不定了。
見男友也不很堅持,她便反問:“你看呢?”
萬時明察顏觀色,見女友并不十分拒絕,便搔搔頭說:“實在沒辦法——那咱也試試?”
四人一起全力把大木盆抬到坎邊,半邊放下水去。老頭兒趕緊把盆沿緊緊拉住,以免它被水帶跑。白思孟率先跨上去,壓得木盆一歪。小蔣接著上去,木盆歪得更厲害了。
第三個本來應是朱品聲上去才對,但萬時明不愿讓那兩個毛頭小子牽他女朋友的手,就自己先跨上去,然后把手伸過來。可是這時那盆子已經歪得這樣厲害,都快進水了,朱品聲要是再上去,非踩翻了不可。
朱品聲見狀便不敢再上,連叫:“不行不行!我一上去就要摔倒了!”
“那怎么辦?”萬時明手仍直僵僵地伸著,不知如何是好,汗珠都冒出來了。
白思孟見狀,馬上把萬時明往后拉,讓他居中,然后自己一躍出盆,回到泥坎上,說:“朱姐先下去!我推開了盆子再跳。”
老頭子叫道:“對了!這樣才對。都坐平了,小白,你用手拉緊!我來用槳勾著邊邊。”
他放了手,從草叢里拿出兩把木槳,一把遞給小蔣,讓他撐住盆外淺底,別讓盆子翻了,另一把就勾在這一邊的盆沿,代替手拉,然后叫白思孟松手上去。
白思孟見那三人都坐好了,看準給他留出的地方,輕輕一縱身,便回到了盆里。
他伸手要拿另一把槳,老頭子沒有就給,卻說:“前面的路千萬小心,一點不好大意的!要不要聽我再講一講?”
“還‘崗’什么?”小蔣不耐煩地小聲嘀咕。
“老伯你講!”白思孟卻說。陌生水域坐盆瞎漂,能多明白一點兒有什么不好!
“那你們聽好了——”寧老頭神情鄭重地說,“一下去還好,就跟這里一個樣子,過了石門坎,就是那盆子啪地拍一下以后,就要當心了。那是一箭峽,水急得很。然后到了伏牛灣,水又緩了。那里有個山洞,你們在那里歇歇腳。”
“總共幾里路,還歇什么腳!”白思孟說。
“不是那樣講,”寧老頭道,“那里有人家,問一問,拐杖瀑那里水大不大?要是水不大,就照樣走。要是大,就問人家應該怎樣走。那廂人客氣,都會說的。”
“好了,記住了!”白思孟一笑,順手接過了老頭手里的另一把槳,抵緊泥坎用力一撐,立刻頂開了木盆。溪水一沖,四人就漂漂蕩蕩地順流而下了。
“再見了老爹!”白思孟大聲叫道,“謝謝你了!”
“拜拜了!”兩情侶也大聲叫喊。果然是,人只要不管不顧,頓時便能輕松起來。
老頭也向他們揮手告別,只是面容嚴肅些。直到木盆漂出他的視野,他才把手放下,有些古怪地搖了搖頭,嘀咕道:
“有人還不耐煩!真要不聽老人言,一定吃虧在眼前!跑也跑不掉的。從八月到十月,過去十幾個,都說半個月就回,哪見一個回來?倒還嫌我老頭子多事!”
嘆過氣,他又搖搖頭,哼了哼,忽然想起早上才從書上看來的那幾句歌詞:“同船出海人十五,能得生還只一人。喔唷唷,再來甜酒一瓶……”
嚯嚯,這外國歌,倒是應了今天的景了!
甜酒嗎,身邊就有。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扁扁的小洋酒瓶,擰開蓋子,舉到嘴邊抿了一小口,脖子一仰吞下,輕松地吐了一口氣。
至于人嗎——
他半瞇著眼睛望著前面,把手中的蓋子慢慢擰上,第三次搖搖頭,轉身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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