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睜眼了?”聽到小蔣嘟囔,白思孟驚異地問。這么大的風,還有人敢睜眼?
“嗯,怎么啦?”
“我不信!老萬,你信不信?”
萬時明用手擋著下巴說:“我也不信。”
小蔣竭力抬高音調,在風聲里笑道,“耳聽為虛,眼見是實。不信你們睜開眼看看,看我睜眼睛沒有!來!來!一、二、三!”
他自己當然不睜眼。那兩個都比他猾,怎會上他的當,當然也沒睜眼——聽那勁急的狂風怒號,就跟八月十八錢塘潮一樣,連樹都拔得起來,睜眼不要被活活吹瞎嗎?
吊籠下去得越來越快,簡直是自由落體,終于他們全都真正地漂浮起來。于是又是一陣駭異的尖叫,然后轟的一聲,仿佛鑼鈸齊鳴,戲臺開唱,思維又飄飄搖搖了。
白光里,白思孟繼續奔往那兩界山;萬時明被人硬推著坐上了忒拜王的寶座;小蔣則變成了武二郎,剛打過快活林,又戰飛云浦;朱品聲則看見老媽又生下個小弟弟,但小東西一下地就有五六歲的樣子,面貌竟然特像白思孟,這可真奇怪極了。
思維風馳電掣,場景波瀾壯闊,故事漫長而雋永,夢得人舒心快意。然而全部這些,都只濃縮在幾十秒鐘之內。
吊籠放浪形骸地狂奔了一陣,很快又開始減速,于是雙腳又著了地,人人都驀然驚醒,而且感到身體越來越重。
“這天殺的吊籠!跑這么快干什么?不費電呀?”萬時明從虛浮中回落下來,驚魂甫定,卻發現很快就被壓得兩腿哆嗦著撐不住,幾乎要一跤坐倒了。
他不由埋怨道:“減速就好好減速,怎么減得這么邪乎?想不沾那臭烘烘的長椅子都不行!!”
說什么都沒用,減速繼續生硬地進行,只是未曾發出剎車的吱吱聲而已。
到得速度適宜,吊籠就要停住的時候,他們都本能地睜開了眼睛,第一個發現就是大家全都坐到了臟椅子上,和椅背貼得緊緊的,無一幸免,身上還都落了一層灰。
那么大的風盤旋吹掠,最后大家的身上還都積存有一道道的浮灰,這豎井中的粉塵污染真是強大得無話可說了。
速度減到最后,咣當一聲,吊籠坐實到地面上,籠門自動打開。
他們身體一震,抬眼四望,只見已經來到一個頗為高大陰森的黑黑的大洞中。這里只在頂篷吊著一個大燈,光度足有兩百瓦,照亮著眼前惟一一條水平方向的甬道。
甬道里鋪了鐵軌,軌道上有一輛小礦車,直通遠方。
陳四狗站起來抖抖灰,高興地說:
“到了!到了!今天真是順利極了!上次送那三個,還沒這么快,半中腰停了兩次,說是出了故障。好家伙,那把人給急的……看來后來徹底修好了!”
走出吊籠他卻不讓他們坐礦車,說:“沒電!走著出去吧!”
“那有多遠?”朱品聲問。
“九百米吧!”陳四狗說,“抬抬腿就到了。”
說是抬抬腿,卻不是一次兩次,由于枕木間隔小,一步只能邁出半米,就這點距離,兩腿輪換著足足抬了兩千次。累倒不累,就是煩人。
加上洞里黑,空氣又不好,憋悶壓抑,人人都恨不能快快走出去。一急,腳步錯亂,就不時有人絆腳,隨即便是一個踉蹌。
好容易走到出口處,陳四狗回頭一看,五個人一片稀臟,加上自己,都不像人樣了。
他一笑,說:“哎呀呀,這個樣子怎么出去見人?你們都帶了換洗衣服嗎?最好出洞前就換了。不然人家會說:怎么這礦山又開工了?不是早封停了嗎,瞅人不見就敢頂風作案,干脆炸了它!沒了它,咱礦監局還省事些!”
他是說笑話,老夏還無所謂,但年輕人都自慚形穢,便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見洞口外有個小小的守衛室,萬時明便伸頭看看,說:“咱們輪流進去換衣服吧!”
“你們慢慢換吧!”陳四狗略微含著一點歉意地說,“我可要回去了。海關規定要我就在出口止步。”
“你不跟我們去那邊了?那不太遺憾了?”萬時明問道。
他只是隨口一句,自己也覺得不可能。但同路一場,必須拉個親近,會來事兒的人都興這一套。
“不啦!”陳四狗誠懇地說,“那邊也不會讓我進。我回去還得趕緊去挖藕。誤了這份工,這個冬天就難過了。”
“你不是有導游的報酬嗎?”
“偶爾兼個職,那才幾個錢呀!”陳四狗說著笑了,揮手自去。
“太謝謝了!”四個年輕人感激地向他揮手告別,“太謝謝了!幸虧在卡子上遇見了你,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辦。這一路還真順利!”
此話不虛,此情也不假——突然掉到了這九二年,要不是陳四狗及時出現,還不知這番亂撞亂闖要拖到什么時候,也不知還會出個什么意外!
老夏不修邊幅,兩個小年輕沒多余衣服,就只萬時明包里有,還能勻給朱品聲幾件。當下等他倆在小房里換好衣服,眾人才抬腳出去。
才出那井口圍墻,便見前面一片空曠,大道上的景致竟和在上面卡子處看到的幾乎別無二致。
小蔣吃一驚道:“天!難道又跑回去了?這不是那個大牌坊嗎?”
眼前果然便是他們在上面卡子時看到的遠方大牌坊。不過那是遠影,在這兒卻是近景,體量在眼中足足大了一百倍,氣勢恢宏,上寫著“天公山鎮”四個大字。
“縮地法!”朱品聲笑道,“那一大截路,咱們直接從地底下走過來了,才九百米!哪兒止呀!”
“這牌坊,陳四狗不是說是海市蜃樓,怎么走也走不到嗎?”小蔣問。
“這話他是這么說,”萬時明說。“但很可能因為他一直不敢出礦洞,才這么以為。”
回首西邊,仍然看得到那個死活不讓人過的混賬卡子,只是距離兩公里也不止。
上面走不過去,說是可望不可及,在底下走路又縮短了,這里面到底是個什么道理,他們猜不出來,也不想猜了。
生疏之地,不敢久留,他們立刻通過無人值守的牌坊,一鼓作氣趕到五里外的山邊。這里又有個卡子,攔著進鎮的路。恰逢吃飯時間,穿制服的警衛都在值班室里吃飯。
他們敲玻璃請人家升欄桿。有個端著飯碗的人出來看了,見他們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右手一抬,就把桿兒托起,讓他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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