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江尚書卻不這么想。
他只覺得皇帝的態(tài)度很奇怪,難道他是由主戰(zhàn)轉(zhuǎn)而想求和了?
目前軍事不順,態(tài)勢惡劣,他這個兵部尚書比誰都清楚。皇帝是英主,自然也清楚。
打還是可以打,但代價極高,牽連極廣,曠日持久,前途未卜。
難道為了軍民不再涂炭,為了保住余下的半壁江山,他準備與孫濟講和了?
若真是這樣,那眼前之事就很好解釋了。
政治是無情的,利害興亡從來都是第一位。
歷來一場聚訟紛紜的大戰(zhàn)終于要打起來,都是先殺主和派,以振奮人心
而一旦打輸了,急于結(jié)束越來越無望的戰(zhàn)爭,又得殺掉主戰(zhàn)最力的幾個過激派,以解對手之怒。
難道皇帝真不想再打下去了?
“莫須有哇莫須有!”他狐疑地想,“難道今天又到了這個要命的關(guān)口上?”
在他略顯昏花的眼睛里,風(fēng)波亭那象征千古奇冤的影子若隱若現(xiàn)。
沈雷卻與他們兩人都不同,他既不認為皇帝厭棄自己,又不認為皇帝想和談了。
如果厭棄,把兩萬京軍交給自己干什么,不怕所托非人,尾大不掉?
如果想和談,那又急急忙忙地把自己派出去干嘛,難道只是為和談多準備一個籌碼?
不像。以他跟皇帝多年親近接觸的經(jīng)驗看,皇帝心高氣傲,絕不會這么做。何況孫濟還是他的侄子,一個他多年輕蔑地視之為廢物的小輩!
那么,僅憑一紙誰也沒看到的所謂與七王爺通謀的別人寫的密函,就把自己也扯進這樁驚天大案,那又是為什么呢?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搞錯了?
百思莫解,他忍不住又問劉侍郎:“詠翁劉子巒表字詠田!事已至此,你說實話,到底看過那紙什么勾連密信沒有?那信上到底說的什么?”
劉侍郎本已瞇著眼在悲哀地回顧一生得失,把走上仕途視為自己人生最大的敗筆,后悔不迭,突然被他這一問喚醒,回味了一下,不禁怒氣勃發(fā),大聲說:
“在會審時,陸正青那老東西問了我三次,我怎么回復(fù)他的,你老哥難道沒聽見?就三個字沒看過!告訴你沈大人!現(xiàn)在還是這三個字:在下沒看過!沒看過!你再問,還是沒看過!”
“但七八個問官,都說信在你手,由你家出門證人也說取自你的案頭,你再說不知道、沒看過,又有何用?”沈雷不依不饒。
劉侍郎惱怒地哼一聲道:“這我怎么知道?空穴來風(fēng),無中生有!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這些成語也不是白說的吧!”
想想他又憤恨起來,罵道,“證人?楊屆那個奸狡小人算什么證人!走入我家談軍務(wù),卻趁我中途如廁,翻我文篋,這不是盜賊行徑么?
“他自己都已如此招認,列位大人還把他當(dāng)作證人,那還有腦筋有廉恥沒有?這樣的證詞也能相信?
“以他那低下人品,難道他就不會自己偽造出來,再說成是從本官那里竊取的么?而且除了他楊屆,還有第二人說了看見我家有那信的?
“疑點如此昭著,竟然無一人問!天日在上,只此一則,眾問官便都該解職待勘,看他們與那楊賊有何勾連、是何陰謀!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沈雷不快地說:
“你這些憤激的話頭都沒用。聽他們念出來的那些話,連我都疑心那賊說的是真的。
“閣下交友不慎,用人不察,不知從哪兒招惹來一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投書人,又狂妄,又糊涂,卻又事機不密,弄得自己不清不白,還帶累了樞相和我們。”
他心情惡劣,言語未免有些過激。
南敘伯許高樹一直沒說話,聽到這里不得不插言道:“沈大將軍!劉兄志誠君子,人所共知,那密信是不是真有,還真大有疑問,怎可執(zhí)定要怪劉侍郎知情不說呢?
“不知列位大人聽出沒那問話的諸閣老雖然不停引述所謂信中所言,卻全系一面之詞,全是橫加罪名,并無一字可作真正證據(jù)。愚弟不才,卻也主政地方有年,審理過的積案也不知有多少!問案哪有這般不問青紅皂白、一廂情愿的!
“證據(jù)一毫也無,要他拿出信來展閱一番、辨辨真?zhèn)文兀瑓s又推說其文字污蔑圣主,罪大惡極,不堪入目,拒不宣示。
“試問:遮掩躲閃,至于此極,那這揭帖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若說怕我等年輕浮躁,看見了不好,那么老相國十年秉鈞,德高望重,至少予樞相稍稍過目,粗粗一閱,總可以吧?然而仍堅持不與,你說這是什么道理?”
幾個人都看向陳相國,陳相國卻瞑目不語。
江尚書怒一聲道:“一向聽人說刑部黑暗,問官如虎,老夫還不相信。今日陷于人手,才知詔獄之無理可說!”
諸人呼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正氣惱無奈間,第六個當(dāng)事人卻得意洋洋地晃來了。
通過烏鴉極其銳利的眼睛,朱品聲第一眼就看出,來人有些面熟。再回想一下,不禁恍然大悟,這個黑瘦猙獰漢子,不就是最先跟他們四人為難的東閭侯楊屆嗎?
這個淫暴小人,看樣子又擢升了一級,穿起了嶄新的官服,不知來這里面要干什么。
她還不知道,楊某人今非昔比,已經(jīng)卸下軍職,調(diào)到了樞要之地。
此時他特來向他的前同事們進行說明,他的新職位,就是刑部侍郎而賦于他的新任務(wù),即是后日大校場上的副監(jiān)斬官。
也就是在元老重臣的主監(jiān)斬官蒞臨指導(dǎo)之下、實際上在現(xiàn)場操辦指揮所有砍頭事宜的最高領(lǐng)導(dǎo)。
一次就要殺好幾百人呢!一生為惡無數(shù),但一想到這里,他仍不由情緒格外亢奮,摩拳擦掌。
秋決年年有,今年大不同。去秋已殺過一次,于今開春又殺,不避節(jié)令,甘違天和。于此可見事情之大之緊急,實非尋常可比。
這可是逆天篡弒之罪呢!
而揭破者為誰?我侯爵楊屆呀!這一功勞,豈不也其大如天嗎?所以上諭才特別命我全權(quán)監(jiān)斬!
于公于私,這對自己都是莫大的榮耀與褒獎。
一聲令下,多年宿敵,一朝授首,其快何如?
還不僅是那五個老東西的頭顱呢,還有他們的家屬,男女老幼,一概囊括在內(nèi)。
這一開刀問斬,不僅烏烏泱泱,人數(shù)極多,還盡是嬌嬈尊貴、細皮嫩肉的公府親眷!能親眼看著這些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物兒哭泣哀號,宛轉(zhuǎn)就死,其成就感、滿足感,可比他楊某人在邊鄙地區(qū)殺民冒功過癮得太多了。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聽說其中還有若干名動京城的著名美人,或是他們的妻女,或被他們納為了小妾,可惜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公然攘為己有,只好陪葬進去,也真可惜了的
但天下事豈能盡如人意!真要是略有可恕,將那幾個救拔出來,也是要先沒入掖庭,送與皇上享用,且沒自己這小侯爵的份呢!還是不想了吧!
他胸脯一挺,躊躇滿志。
“諸位大人請了!”他邁著方步,滿臉是笑地走近粗大的牢欄,探頭看看,裝模作樣地拱了拱手,親切問候,“今日可還好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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