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秋雨夾雜在狂風(fēng)中,抽打著河原田兵衛(wèi)的臉,遠(yuǎn)處的郁陵島在雨霧之中渾渾然只是一個影子,而在他的身邊,幾個索倫蠻子正用樺樹皮弓袋把弓箭收拾妥當(dāng)以免被雨水打濕,而幾個朝鮮士兵則念念有詞詛咒著該死的天氣。
“希望這幾艘破船不要出問題。”河原田兵衛(wèi)虔誠祈禱著。
那日在李明勛那里領(lǐng)了任務(wù)之后,河原田兵衛(wèi)便主導(dǎo)了對郁陵島的征伐活動,白隼號和四艘槳帆船被劃入了他的麾下,然而派遣給他的士兵卻無法讓人滿意,五十名漢人火繩槍手要隨白隼號突襲海盜的港口,而其他的士兵要么是投靠的朝鮮兵,要么是招募的蠻子,幸好河原田兵衛(wèi)會朝鮮語,也在征服呼瑪爾的路上學(xué)了些女真話,否則他對身邊這兩百多人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真羨慕城堡里的高層呀,這個時候他們肯定睡在干燥的床上,喝著熱乎的魚湯,吃著烤肉。”一個朝鮮人嘟囔道。
河原田兵衛(wèi)瞪了他一眼,罵了兩句,心中卻是知道,周圍人中最羨慕商社高層的就是自己了,他不得不贊嘆李明勛是好運,無需讓自己人流一滴血,只用朝鮮人和索倫兵就能白得一個大島,即便是失敗,死的也不是社團骨干。
然而,河原田兵衛(wèi)很快捂住了自己口吐臟話的嘴巴,他知道,在這個時候,士兵需要看到他的不是抱怨,而是激昂的斗志,河原田兵衛(wèi)抽出佩刀,高聲喊道:“諸君與我一樣低賤之人,主上給了一個效力的機會,我等如何能不殺身報效呢,大掌柜最看重的就是功勛,只要立下功勛,錢財女人便會賜予,我們也有機會像高層一樣躺在干燥的床上,吃用鮮美的食物!在一個只看能力和功勞的社團服務(wù)是我們的榮幸,你們想一想,在日本、朝鮮亦或者韃靼人的國度,你們立下功勛又能得到什么呢,他們會給你們成為貴人的機會嗎?”
河原田兵衛(wèi)一字一言都是自肺腑,眾人也見識過社團里的蠻子、洋夷高層,也聽過很多人的故事,他們中很多人出身與自己一樣,他們能成為高層,自己又如何不能呢?
正說著,船隊已經(jīng)靠近了郁陵島,遠(yuǎn)處是黑黢黢的山峰,入眼所及都沒有人類居住的跡象,而在山的另一側(cè)則是響起隆隆的炮聲,那是白隼號在炮擊海賊的船只和營地,而按照河原田兵衛(wèi)制定的計劃,白隼號只是佯攻,吸引海賊注意力,而主力則在完成登6之后,從側(cè)后突擊敵人。
天剛蒙蒙亮,雨也小了許多,河原田兵衛(wèi)第一個跳上郁陵島,隨他一起上來的是七八個索倫兵,他指了指登6點不遠(yuǎn)處一個荒廢的村落還有一片叢林,對那些索倫兵說道:“你們分開偵查這兩個地點,絕對不能讓賊人干擾我們的登6。”
四艘船全都靠到了岸邊,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完成登6,補給被搬運下來,一門回旋炮和彈藥耗費了大量時間,許多沒有坐過海船的士兵直接癱軟在地,在確認(rèn)周圍安全之后,河原田兵衛(wèi)第一時間并非進擊,而是讓人打開帶來的甘蔗酒,分下去,讓眾人緩口氣休息,一直到了中午,這支二百多人的小部隊才翻越了面前的小山。
翻過山之后,河原田兵衛(wèi)聽到港口處傳來的喊殺聲,而作為斥候的索倫兵則從山下一個小村子跑了出來,手上提著三五個人頭。
郁陵島已經(jīng)兩百多年沒有大規(guī)模住人了,村子早已廢棄,但是村中卻有幾棟新造的房屋,外墻用石塊砌筑,甚是高大,而房子則用土坯和原木架構(gòu),覆蓋了茅草,房屋之中還有一口水井,大門處有兩個木樓,與其說是住處,不如說是一個小堡壘。
“大人,這里有很多東西!”一個踹門進入的朝鮮兵高聲喊道。
河原田兵衛(wèi)跑了過去,看到里面堆滿了東西,成捆的高麗布,一袋袋的米糧,還有鹽巴、衣服,一看便是搶來的,河原田兵衛(wèi)拉住斥候,問:“你們進來的時候這里沒人嗎?”
“只有幾個,被我們殺了。”索倫兵說道。
這個時候,四處搜索的士兵拉了許多人出來,這些人要么被繩索捆著,要么是不穿衣服的女子,河原田兵衛(wèi)忽然看到一個人,喊道:“三郎,是你嗎?”
“殿下,是河原田殿下!”那人忽然叫喊起來。
河原田兵衛(wèi)抱住三郎,痛哭起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郞黨還能從海賊手中活下來,再看其他人,其中不少是原先走私團伙的屬下。
“殿下,三郎該死,沒有保護好殿下,還毫無尊嚴(yán)的隱藏了自己河原田家臣的身份,偽稱屠戶而偷生因為日本佛道興盛,所以和動物有關(guān)的職業(yè)多是賤業(yè),比如屠夫、皮匠,實在該死!”三郎跪在地上,拔出河原田身上佩戴的肋差就要自殺,卻被河原田兵衛(wèi)抓住了他的手。
“身為主上的我都只能跳海求生,又有什么資格要求你們盡忠呢?三郎,諸位,如今我已經(jīng)率領(lǐng)大軍前來復(fù)仇,以往的事情讓他過去吧!”河原田兵衛(wèi)誠懇說道。
三郎看了看河原田兵衛(wèi)身邊的士兵,極為震撼,這些士兵裝備雖然無法和武士并論,但是一身藤甲,配備弓箭、長矛甚至鐵炮,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好過普通的足輕了,更關(guān)鍵的是他們有數(shù)百人。
“聽到?jīng)]有,遠(yuǎn)處炮聲正是友軍的國崩出的,我們可以復(fù)仇了!”河原田兵衛(wèi)再次大吼道。
“大人,快些沖過去吧,否則就貽誤戰(zhàn)機了。”一個不耐煩的朝鮮兵喊道。
三郎也是懂的朝鮮語的,他說道:“不,殿下,請聽三郎一言。”
“殿下,這幾座房屋內(nèi)存放的是海賊這幾年擄掠的財貨,如果我們焚燒它們,海賊定然回援,與其沖殺敵陣,不如伏擊海賊!”三郎高聲說道。
港口。
海賊和走私商人搭建起來的碼頭已經(jīng)一片狼藉,少有的幾艘海船也都有毀損,到處是傷者的慘呼,空氣中的血腥氣讓佐佐木甚八打了一個噴嚏。
“殿下您看,我們寨子著火了!”一個海賊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過來,大聲喊道。
佐佐木甚八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
“那快點救援吧!”把海賊倉皇說道。
佐佐木甚八道:“還沒有弄清楚是何人所為,敵人有多少人,如何救援?平五郎,我們只有五百多人,去的多了,港口守不住,去的少了,可能就是送死啊。”
“稍安勿躁,蘭丸帶人去看了,很快就會回來。”佐佐木見身邊人越慌張,連忙說道。
不多時,一個人踉踉蹌蹌的跑來,手捂住的肚子不滿流血,正是佐佐木所說的蘭丸,佐佐木臉色微變,喝問:“蘭丸,生了什么,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他們幾個呢?”
蘭丸臉色蒼白,躺臥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都死了,都死了。”
佐佐木大罵一聲,拉扯起蘭丸,罵道:“你個蠢貨,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嗎?”
蘭丸道:“是那些俘虜,他們掙脫繩索,殺了看守,我?guī)诉M去偵查的時候,被他們伏擊了,為的正是那個三郎,那個指著滿手繭子自稱屠戶的那個,他好厲害,跳出來就斬殺了我們?nèi)齻人。”
很快,蘭丸沒有氣息,平五郎大叫:“反了這群家伙了,殿下,讓我去吧,先殺了這群俘虜,把人頭挑起來,震懾海上的敵人。”
佐佐木甚八說道:“不,我親自去,平五郎,港口的防御就擺脫你了。”
見平五郎為難,佐佐木甚八連忙說道:“我只帶一百人就夠了。”
“是的殿下,我一定替您守好港口,您回來的時候,定然能看到平五郎殺敵的英姿!”平五郎興奮的去接手防務(wù)去了。
佐佐木甚八拉住要招攬人手的屬下,低聲吩咐道:“只挑我們信得過的人,夠不夠一百人無所謂,這仗打不贏了,我們奪回財寶就離開,在北面我還藏了兩艘船,足夠去朝鮮了。”
一頓飯的功夫,佐佐木甚八集結(jié)起來八十余人,快向著北面的寨子方向奔去,遠(yuǎn)處的寨子不斷冒出濃煙,老遠(yuǎn)就能看到,身邊人的腳步越來越快,但是佐佐木甚八的的心卻不再安靜。
這個從戰(zhàn)國的尸山血海之中活下來的老兵不是沒見過血的菜鳥,越靠近營寨他越覺得不對勁,那群俘虜怎么這么簡單就暴動了,又怎么這么巧。
一旁的樹林里傳來了山鷹的鳴叫,卻是凄厲的有些滲人,佐佐木甚八感覺后背一涼,便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忽然停住腳步,嗅了嗅空氣,好像嗅到了一絲臭味,似乎是火繩的味道,又好像魚腥臭氣。
佐佐木甚八向周圍看了看,見手下滿臉期待和不解的看著自己,他一咬牙,攀上了路旁的松樹,向著營寨的方向看去,那里的幾座房屋在燃燒,但佐佐木甚眼便是看出那是關(guān)押俘虜和存放干柴的房間,而營寨中央還有人為點起的火堆,不斷有人往里加濕柴,他驟然意識到這是一個陷阱。
森林里,河原田兵衛(wèi)看著松樹上眺望的佐佐木甚八,那賊人臉上的疤痕讓他一眼便是認(rèn)出,河原田兵衛(wèi)對身邊的索倫弓箭手問:“你能射中他嗎?”
索倫蠻子咧嘴一笑,笑道:“我可以射中他的眼窩還不傷及眉毛!”
河原田冷冷一笑:“不!不要射死,射傷他,不要讓他跑掉即可!”
嗖!
箭矢破風(fēng)的聲音從河原田兵衛(wèi)的耳邊響起,佐佐木甚八從松樹上墜落,白色的翎羽正在他大腿上震顫,而隨著一聲鳴鏑,隱藏在樹林了的射手紛紛引弓搭箭,箭矢如雨一般潑灑向了道路上的海賊。
海賊未曾反應(yīng),就被射倒大半,等搞清楚敵人所在位置的時候,河原田兵衛(wèi)已經(jīng)率領(lǐng)所有人沖出來了。
三郎臉色微變,歉意說道:“殿下,三郎預(yù)測失誤,賊人只派遣這么點兵力前來,實在該死。”
河原田兵衛(wèi)卻是一點沒有責(zé)怪的意思,指著踉蹌?wù)酒鸬淖糇裟旧醢耍Φ溃骸坝兴妥銐蛄恕!?br />
“敵人只是來騷擾的嗎,就不給我平五郎一次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嗎?”港口里的平五郎看著外海游弋的白隼號,略帶遺憾的說道。
“早知道就應(yīng)該搶著去營寨了,還能砍殺幾個混蛋的腦袋,讓我的寶刀更加鋒利。”看著遠(yuǎn)處隱隱消失的濃煙,平五郎又說道。
正在這個時候,從營寨方向跑來一個人,平五郎眼神很好,一眼便是看出那人穿著蓑衣戴著斗笠,雙手被綁住,踉踉蹌蹌的往港口跑,幾次跌倒都是不要命的爬起來。
“這是殿下為我們安排的一場表演,想要激我們的斗志嗎?殿下無愧于百年武家傳承,將兵手段是我平五郎所不能及的。”平五郎心中贊嘆,卻看到那人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平五郎見他扭動著身軀,不斷嗚嗚叫著,但是嘴里卻塞著一塊破布,而渾身上下散著烈酒和油料的味道,平五郎不由的有些懷疑,他用打刀挑起那人頭上的斗笠,看到一道極為猙獰的疤痕,竟然是佐佐木甚八,他趕忙扯開甚八嘴里的破布,佐佐木甚八高聲喊道:“快跑,快跑。”
然而,話剛說出口,一道尖銳的箭矢破風(fēng)聲音傳來,平五郎抬頭一看,一枚火箭落在了佐佐木甚八身上,頃刻間點燃了他身上浸滿魚油和朗姆酒的蓑衣。
火焰騰空而起,佐佐木甚八嚎叫著變成一支火炬,在那里跳著叫著,身軀劇烈扭動,好似在跳舞一般。
一群海盜看到領(lǐng)是這般模樣,哇哇大叫著四散而逃,有些人甚至跪地痛哭起來,而河原田兵衛(wèi)率領(lǐng)的軍隊已經(jīng)撲到,漫山遍野追殺逃匿的海盜,海灘上亂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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