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孔昭拿起那張本票,看了一眼,收入懷中,扶了扶李明勛,說道:“罷了,全當是誤會,國難之時,老夫就不追究了。”
二人如此,卻是讓其他幾個人傻了眼,大明這些官宦勛臣之中,和東番關系最好的是沈猶龍,已經是死了,再者就是曾櫻、沈廷揚、林士章等人,大家可萬萬沒想到李明勛和劉孔昭深交至此,他們也只是聽說,二人當年在崇明海賊的事兒上有過合作。
李明勛和劉孔昭談不上淵源,更多的是恩怨,原本當年打海賊有過幾分交情,但是南京之事卻讓二人勢成水火,當年蕪湖戰(zhàn)后,李明勛順流而下,和鄭森一起去了南京,把南京城中的官宦勛臣家搶了一遍,特別是南京城中的幾個勛戚,那是無所不用其極,反正那群家伙要降清,可是李明勛獨獨忘記了當時還是操江提督的誠意伯劉孔昭,這位大人可沒有降清,相反,當時還在前線抗敵呢。
一直到隆武朝廷建立,劉孔昭派人找上門來,李明勛才想到有這么一事,找來下面人一問,當初搶南京,誠意伯府也在搶掠行列,士卒在府中大肆搶奪,對誠意伯的子嗣妻妾施以刑罰,臨走的之時把剃發(fā)的勛戚、官宦的家屬帶走作為了奴隸,劉孔昭的家人也是不例外,如今人家劉孔昭還是抗清志士,自己卻抄人的家,實在說過不去,得知此事之后,立刻把劉孔昭的家人找到,送到了處州,讓其團聚,搶來的家財不知幾何,只得拿出五萬補償。
唯一讓李明勛感覺到慶幸的是,當初在南京搶掠的誠意伯府的時候,劉孔昭的兄弟子侄已經剃發(fā)了,若不是如此,倒也不好相見了。
“國公爺大人大量,明勛在此謝過了。”李明勛忙說道。
“好了,李大人,你來溫州的意圖,沈廷揚已經在信中說了,今日既然到了,便一道議一一議吧。”楊文驄抱拳說道。
李明勛微微頷首,坐了下來,楊文驄屬于弘光朝的黔黨,馬士英的鐵桿,當初正是楊文驄在鎮(zhèn)江下令炮擊南撤的淮北四鎮(zhèn)的兵船,讓高杰部投降了滿清,當然,那也是皇帝的命令,田仰是劉孔昭的親信,弘光的時候負責淮揚防御,總督漕運,史可法被困揚州,田仰不救,去了崇明,當時天下大亂,曾和沈廷揚在崇明擁立義陽王,也曾在剃發(fā)令頒布之后,收復通州等地,現(xiàn)在是魯監(jiān)國的東閣大學士。
弘光朝覆滅之后,馬、阮不被魯監(jiān)國和隆武朝接納,此時的馬士英還在前線抗清,而阮大鋮已經投降博洛,倒是楊文驄和田仰,多少有功,被隆武或魯監(jiān)國接納。
溫州是個很亂的地方,隆武在這里有浙江巡撫,魯監(jiān)國也有,楊文驄這個浙閩總督很不值錢,管不了福建,浙江也只有區(qū)區(qū)處州和溫州有些影響力,還得把地盤分給田仰、劉孔昭做餉源地,其真正所屬也有半個府。
雖說溫州是最好的撤退之地,但當?shù)厝齻文臣一個勛貴,都不是好打交道的,李明勛心中有些打鼓。
待李明勛坐定,楊文驄問道:“沈大人說,你準備把溫州所有的百姓都遷走,咱們先不論他們愿意不愿意跟你走,就算所有人全力配合,你有那么多船撤走他們嗎?”
李明勛笑了笑,說道:“我有載重兩萬石以上大船四十艘,載重八千石以上大船一百二十艘,它們從溫州起航,先把人安置在舟山,然后再由能戧風之船運往臺灣,依我估計,兩個月內撤走五十萬足夠了。”
“不可能,你哪里來的那么多大船!”旁人或許不懂,劉孔昭做過操江提督,深切知道,那載重兩萬石以上的大船,排水量就不下五百噸了,東番再強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大船。
李明勛笑了笑:“其中社團所屬不過二十多艘罷了,其余都來自香港。”
眾人這才明白,那些大船都是南洋船,要知道,南洋船因為要走遠海,所以普遍比大明的商船要大一些,大明的商船,排水五百噸就算大的了,南洋船卻不乏八百噸的大船,而且這些年,社團在香港大規(guī)模采購糧食,南洋那些商賈就把船越造越大。
即便沒有社團的時代,南洋的糧食買賣也是大規(guī)模的船隊進行,往往三五十艘船把上萬噸的糧食運送到各國,香港一開埠,南洋各國的船隊都會往香港運送南洋的糧食、木材、水牛、胡椒,其中多是大宗貨物,船小了不賺錢,而如今正是七月,南洋船早就到了,但夏秋正是臺風盛行的時候,南洋船又多是廣船樣式,戧風能力比較差,又需要大量時間湊齊裝滿貨艙的貨物,所以一般是五六月來,十月北風再回去。
這段時日,船只在香港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替社團跑一趟,社團不僅開出高價,給每艘船還有保險,因此船只都是不缺的。
李明勛把社團能調動的船隊進行了分配,社團和沈廷揚麾下能去永寧的海船全力以赴把移民往北面運送,而小型船只、快速運輸船和南洋船中有戧風能力的,則從舟山往臺灣運,其余的船只,則從溫州往舟山運。
李明勛有心思也有這個實力,眼下就是看這四位大人物配合不配合了,田仰瞇眼看著李明勛,問:“李大人,你想讓我們做什么?”
“呵呵,田說笑了,我一個海外蠻夷,怎生能差遣的動你們幾位,明勛只是希望,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如今博洛有大軍五萬余,絕非浙南四府可抵擋的,不如退兵南撤,守仙霞、分水二關可好?”李明勛微笑說道。
幾個大臣相互看看,眼神略作交流就是明白了李明勛的意思,這是嫌自己礙事,要求騰地方呢。
說白了,李明勛是準備靠著金華守城爭取的時間,在溫州大舉移民,但移民這種事也得百姓同意才是,以往社團能大舉移民,一是靠天災戰(zhàn)禍,百姓流離失所,無以生存。二是靠當?shù)毓賳T默認,乃至于協(xié)助。
但溫州就不同了,眼前這四位官員,頂多能默認社團移民,斷然是不會支持的,而溫州尚未經歷戰(zhàn)禍,平日頂多就是被亂兵侵擾,秩序仍在,最好的辦法是,這幾位隆武朝官員掛印而去,由社團出兵,占了這溫州,不管同意不同意,把百姓遷徙走就是了。
“我等四人,焉能不戰(zhàn)而退!”楊文驄忽然喝道。
李明勛嘆息一聲,不知道該如何勸說,自己作為穿越者,自然知道鄭芝龍降清,浙南四府抵擋全無意義,但是眼前這明國四臣不知道,他們要做的是在浙南拖延清軍,等待福建鄭藩的大軍前來救援,在分水、仙霞兩關擋住清軍入閩。
“好吧,我便不強求了!”李明勛也是無奈,只得作罷。
他正要離開,楊文驄道:“李大人請留步。”
楊文驄走到李明勛面前,躬身施禮,說道:“我與田大人手下有精兵四千,又募集上萬義勇,準備北上協(xié)防處州,不知李大人可有錢糧支援,也好為你移民爭取時間。”
李明勛知道這是楊文驄以空間換時間的法子,金華、處州、溫州,最后是分水關,如此抵抗下去,總能爭取一兩個月,足夠隆武皇帝調兵遣將了。
“你不幫我們,憑什么讓我們幫你!”烏穆在一旁不滿喊道。
李明勛擺擺手,說道:“餉銀沒有,但糧食卻是不缺,楊大人為國盡力,明勛愿贈糧兩萬石,請派人去碼頭取用吧。”
楊文驄連忙道謝,他指了指身后的盧若騰,說道:“盧大人會留在溫州,可協(xié)助一二。”
對于這位浙江巡撫盧若騰,李明勛還是知道一二的,是那種被百姓稱之為青天大老爺?shù)暮霉伲m然趕不上海瑞、包青天,但也是名聲在外,百姓稱之為盧菩薩,有其相助,移民倒是能多一些。
楊文驄回到自己的府邸,坐在椅子上黯然神傷,一個女子從門外走進來,一襲淺色留仙裙,胸前彩繡并蒂蓮,三千青絲挽起一個美人鬢,可謂絕代佳人,體態(tài)動人,她走近楊文驄身邊,纖纖玉手按在了楊文驄兩鬢,輕輕揉捏。
“婉容,苦了你了。”楊文驄拍拍愛妾的手,苦澀說道。
楊文驄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但卻是個風流倜儻的,年輕的時候楊文驄就是當世畫家,弘光朝時,有好友又是大舅哥的馬士英撐腰,在江南風頭一時無兩,當時秦淮才藝出眾的南曲女郎不過十余個,但楊文驄便納妾四位,這馬婉容就是其中之一。
“老爺明日便去處州了嗎?”馬婉容問道。
楊文驄微微點頭,馬婉容問:“那老爺為何沒有告訴我們,只是讓管家收拾你的個人用品?”
“你們不去!”楊文驄說道,他嘆息一聲,說道:“局勢危矣,你們莫要再去冒險了,我已經跟管家說好了,明日就讓他把你們帶上海船,不要去舟山,也不要去福建、兩廣,直奔臺灣去吧。”
馬婉容聽出楊文驄心中有決絕之意,她撲倒在地,哭起來,楊文驄道:“日后老夫人和家中老小便托付于你了。”
“老爺。”馬婉容哭成了淚人。
她很清楚,楊文驄家財都用來養(yǎng)兵了,家中沒有多少存蓄,此次去臺灣,縱然家中還有長子、婆婆、正室,但真正能仰仗的還是自己,畢竟當初在秦淮,自己與李香君也是手帕之交,如今人家已經是東番李明勛的如夫人了。
社團在溫州府內移民并不順利,浙江是絲綢、茶葉之大省,而臺灣也正在發(fā)展養(yǎng)蠶繅絲和種茶的產業(yè),特別是臺北地帶,丘陵種滿茶樹、桑樹,規(guī)模一日一日的擴大,更需要許多經驗豐富之人,特別是炒茶、繅絲的匠人好手。
從溫州所移之民,除了這些雇傭走的,還有過萬貧苦農民,他們愿意去臺灣,更多是家中無田畝土地,還欠了縉紳一屁股的債,欠縉紳的債要賣兒賣女,但欠社團的債,只用耕作償還,其中之差別,自然還是社團好些,諸多縉紳鬧將到府城,盧若騰從中調停不得,卻也不偏幫縉紳,那些平日魚肉鄉(xiāng)里的家伙卻是更無法無天,索性圍了李明勛居住的宅邸,李明勛可不是好惹的,在這亂世時候更是不講理,直接讓人動手。
縉紳手下那些打手青皮哪里是社團陸軍的對手,殺了百十余,抓了上千人,帶著青皮挨家挨戶的上門索拿肇事者,縉紳們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無奈只能出錢出糧免災,李明勛與盧若騰五五分潤,都是好處不少。
到了七月中旬,第一批兵馬到了,一個燧發(fā)槍營和一個炮兵營,就駐扎溫州,李明勛派遣宋業(yè)等人去處州,收攏從金華等地逃難而來的難民,順流而下,運去了舟山,難民衣食無著,要求極低,成千上萬的選擇跟隨社團離開。
大規(guī)模的移民是在七月底,隨著金華府城火藥局一聲震天動地的爆炸,持續(xù)一月有余的金華保衛(wèi)戰(zhàn)結束,以朱大典為首,全城守軍戰(zhàn)死,抵擋一月有余,給滿清造成巨大傷亡了金華城被屠戮一空。
屠城的消息從金華傳來,處州、溫州兩府皆是驚恐,士紳官宦或暗中聯(lián)絡,或剃發(fā)請降,而社團在則兩地大舉散播清軍要屠溫州、處州的消息,無數(shù)的百姓涌到金華,要求坐船離開,導致船隊已經運轉不過來,只得先把人運到甌江口的洞頭巡檢司,再行北送舟山。
李明勛原本以為可以遷徙數(shù)十萬百姓,一直到另外一個消息傳來,擋在仙霞關前的衢州城,因為內奸獻城,導致衢州不戰(zhàn)而降,博洛大軍直抵仙霞關,而駐防仙霞關的鄭鴻逵卻接到鄭芝龍密令率軍撤退,前往安海,八閩之地門戶大開,鄭芝龍投降之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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