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赫尼返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立刻就把助手格里戈里找了來,把今日在定邊將軍府得到的消息分享給了這個最信賴的同伴,格里戈里聽后,說道:“沙赫尼,你答應這件事實在是太冒險了,雖然你對陳平將軍的解釋很有道理,我們哥薩克不會被這么快的放棄,但是沙赫尼大人你呢,未來某個時刻,或許有人會用你的腦袋來解決這個人為造成的麻煩。”
“你說的沒錯,在整個哥薩克的問題上,我相信帝國的誠意,在我的個人安全上,我相信陳平將軍的人品,他一向公正不是一個隨意出賣朋友的人,當然,帝國的內(nèi)部,尤其是申京那群官僚可以毫不猶豫的讓我去當替罪羊,但是那又如何呢,格里戈里,我的兄弟,這個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失去了就再也不會有了。”沙赫尼道。
“機會,什么機會?”格里戈里完全不明白沙赫尼在說什么。
沙赫尼笑著說道:“上一次我去帝都覲見偉大的皇帝陛下,接觸了很多帝國的高層,大部分的高層甚至都不知道我們哥薩克的存在,而少數(shù)知道的人竟然有很多認為我們哥薩克是一個民族,這實在是太可笑了,不是嗎?”
格里戈里勉強笑了笑,事實確實如此,即便在理藩院的內(nèi)部界定之中,哥薩克也是一個民族界定,實際上,哥薩克并非民族屬性,他們屬于斯拉夫人,哥薩克這個稱呼是突厥語中的自由之人,大部分的哥薩克實際上是烏克蘭或者俄羅斯人,只不過與農(nóng)業(yè)定居的同族不同,哥薩克們早期過著游牧生活,后來逐漸半游牧半農(nóng)耕,正因為如此,他們弓馬嫻熟又擅長各類技術(shù)。
沙赫尼見格里戈里笑了,握住了他的手臂,說:“哥薩克并不是一個民族,可我們?yōu)槭裁床荒馨阉娴拇蛟斐梢粋民族呢?”
“這不可能吧..........。”格里戈里有些難以置信。
沙赫尼道:“怎么不可能,滿洲一族又如何,百年之前,不過是蠻荒之地的一個部落,吞并了諸多女真、蒙古乃至漢人后,形成的一個新的民族,現(xiàn)在這個民族依然沒有限制的吞并各類部落,他們就是我們最好的榜樣呀。
格里戈里,我們在大皇帝的麾下已經(jīng)好些年了,相比在故鄉(xiāng)受欺壓與在西伯利亞被人驅(qū)使,現(xiàn)在的生活簡直像置身于天堂,我希望每一個自由的哥薩克都能獲得現(xiàn)在的生活,你不想要嗎。”
“你說服了我,沙赫尼,說的太對了,我們確實該好好計劃一下了,相對于我們個人的榮辱,為哥薩克們謀求更高的地位和生存空間更為偉大。”格里戈里微微躬身,向沙赫尼致敬。
沙赫尼扶著格里戈里,鄭重說道:“好吧,我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這一次,你隨帝國的使團向西,與分布在各地的哥薩克們建立聯(lián)絡,讓他們知道我們在這里的事,給所有走投無路的哥薩克一個新的希望,我們需要更多的哥薩克。”
“沙赫尼,其實我很希望與你并肩作戰(zhàn),雖然這一次陳將軍給了我們自由的空間,但相當于由我們獨自應對滿洲的挑戰(zhàn),形勢其實很嚴峻。”格里戈里有些擔心的看著沙赫尼,畢竟這個家伙年齡已經(jīng)太大了。
沙赫尼卻是一點也不擔心,說道:“沒有這么困難,定邊將軍府會為我們提供最堅定的支持,火藥、槍械和馬匹不限量供應,讓我們壟斷部分哈薩克草原上的貿(mào)易,暗中授權(quán)我們吞并一些不參與貿(mào)易聯(lián)盟的部落,而且鑒于我們成為保衛(wèi)哈薩克的籬笆,相信哈薩克的汗王們也愿意與我們合作。而且,我們的工作是破壞,并不是與滿洲人決戰(zhàn)。”
格里戈里這才稍稍放心下來,坐下與沙赫尼商量更多關于麾下部眾的安置和兵力調(diào)配的工作,他做的很細致,這也是沙赫尼一直很器重他的原因。
滿洲,汗帳。
因為與帝國和談完畢,滿洲去除了帝號和國號,整個滿洲都必須為之一變,原本的爵位都換了名頭,但實權(quán)仍在,此刻的汗帳里,八旗的權(quán)貴爭吵不休,原因是他們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他們派遣西征哈薩克的前鋒遭遇了哥薩克人的伏擊,不僅搶來的哈薩克奴隸和戰(zhàn)利品全部丟棄,還折損了四百多人。
討論中說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主張立刻出戰(zhàn),剿滅哥薩克人,但也有人主張與定邊將軍府聯(lián)系,向帝國方面問責,讓其出面懲戒哥薩克,每個人都想報復,可是想法完全不同的,折讓玄燁很是頭疼,最終他選擇了最常見的選項,把大部分的權(quán)貴趕出去,只留下索尼和費揚古這兩個最為倚重的臣子商議。
“你們覺得這是一次意外還是哥薩克有意為之。”玄燁把一封書信扔在了桌子上,徑直問道,書信是沙赫尼送來的,里面表達了歉意,他把回撤的滿洲軍隊當成了入侵的哈薩克人,因此出手伏擊,不僅道歉,沙赫尼還送來陣亡滿洲士兵的尸體以及他們的馬匹和戰(zhàn)具,并且派來使者商議如何把俘虜?shù)臐M洲人交還回來。
然而,能還的只有滿洲人和他們自己的東西,這些人拼命獲得的戰(zhàn)利品沙赫尼提也沒有提。
“這肯定是個陰謀,是哥薩克人在搗鬼,在太宗的時候,咱們就和哥薩克在黑龍江一帶沖突過,與哥薩克也算是世仇,奪取這片土地的時候,也殺傷了他們不少人,他們肯定是在報復!”費揚古揮舞拳頭,大聲吼叫。
“費揚古將軍,主子的意思是,如果這是一個陰謀,是否與定邊將軍府有關。”索尼低聲提醒道,制止了費揚古的咆哮。
“這怎么可能,哥薩克人是理藩院下屬的扎薩克,隸屬于定邊將軍府,他們故意伏擊我們,是破壞協(xié)議的行為,陳平怎么會這么做.........。”費揚古第一個感覺就是完全不可能,但轉(zhuǎn)念一想又不對,補充道:“但也不是沒有可能,陳平不可能坐視我們征服哈薩克草原,特意授權(quán)哥薩克來阻擋我們,真是無恥!
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我們可以要求定邊將軍府給我們一個交代,要么是陳平授意的,要么就是哥薩克擅自行動,前者我們可以要求賠償,并且讓哥薩克退出哈薩克草原,如果是后者,就可以讓陳平宣布哥薩克是叛亂武裝,這樣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報復了。”
“但是陳平會選擇拖延,理由不過是調(diào)查云云,這種手段漢人素來用的純熟。”索尼淡淡說道。
費揚古聽了這話,臉色愕然,卻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他是一員猛將,卻在政治這個領域完全不如眼前這二人。
玄燁嘆息一聲,說:“你們先坐下,我們細細討論,局勢對我們實在是不利啊,如果當初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局的話,我寧愿下決心向西遷移,與噶爾丹一起,其東歐草原上尋找土爾扈特人去。”
費揚古苦著臉,不敢多說什么,現(xiàn)在的局勢確實已經(jīng)完全惡化,在帝國控制天山北路之后,滿洲柔軟的腰腹部和向西的退路已經(jīng)完全處于帝國軍隊的威脅之下,朝貢貿(mào)易談判上,滿洲取得了一些優(yōu)勢,但緊接著帝國建立了大陸貿(mào)易聯(lián)盟,用低價傾銷的方式搶奪了滿洲絕大部分的市場,讓朝貢貿(mào)易中占的便宜變的毫無意義。
而現(xiàn)如今看來,這個貿(mào)易聯(lián)盟還正在不斷向政治軍事聯(lián)盟的方向進化,假如任其發(fā)展,滿洲將處于萬劫不復之地。
“我仔仔細細的考慮過了,現(xiàn)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行,但我拿不定主意,想要聽你們二人的意見。”玄燁正聲說道,說著,他擺擺手,帳篷里無關人等全部出去,兩個滿洲侍衛(wèi)盤腿坐在了門口,放下了簾布,顯然,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是極為隱秘的。
“我想過了,要么壯士斷腕,咱們趁著夏秋草木茂盛,直接向西遷移,與帝國完全脫鉤........。”玄燁低聲說道。
玄燁一邊說著,一邊觀察二人的神色,說到了西遷,費揚古面色愁苦,索尼雖然神色如常,但卻堅定的搖搖頭,雖然幅度很小,但還是被玄燁敏銳的抓住了。
“索尼,你認為不可?”玄燁問道。
索尼點點頭:“主子,西遷不是壯士斷腕,那是絕地求生,滿洲各旗這些年已經(jīng)粗安,擁有了新的土地和財產(chǎn),特別是這次介入到天山北路,更是所獲豐厚,正是享用勝利果實的時候,這時放棄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向西遷移,不知會有多少人會脫離滿洲呀,主子,現(xiàn)如今,帝國與我們的邊境上是個什么情形,您不是不知道啊,我們剛剛獲得了和平,就要走上血淚之路,實在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強行西遷,輕則元氣大傷,幾年的努力付之東流,重則整個滿洲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玄燁頓時明白了索尼的擔憂,在現(xiàn)在的邊境線上,滿洲八旗與帝國對峙的旗佐之中,多了不少從白山黑水之地遷移來的滿洲旗佐,他們一般是以一個佐領或者一個參領為單位,少則百十戶,多則三四百戶,這些人擺在邊境線上,可不是示威的,而是用來展示帝國德政的。
與新滿洲相比,來自滿洲人祖宗之地的同族們過的更好,他們擁有更多更肥美的牛羊,住著溫暖的帳篷,使用著許多新滿洲所不能擁有的東西,更重要的是,這些滿洲旗佐全部是內(nèi)藩的直轄旗佐,而非外藩旗佐,意味著他們沒有主子壓迫,擁有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和相當?shù)姆傻匚唬粭l邊境線,一邊是自由富足,一邊是窮困慘淡,但卻都頂著一個民族的姓名,這直接戳穿了流行在新滿洲百姓之間的謊言。
故鄉(xiāng)的滿洲人并沒有滅族,也沒有所有人都是奴隸,他們擁有自由的地位和幸福的生活,假如新滿洲想要擁有,只需要踏過那條無形的邊界線,就可以做到。
玄燁沉默了一會,繼而說道:“西遷不行的話,那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與李君度結(jié)盟,與他共進退。”
“啊,李君度,帝國皇帝的長兄,李明勛的長子,那個家伙!”費揚古驚呼出聲,繼而小心問道:“您是不是想離間計呀,策動東番皇帝與兄弟之間離心離德,讓其內(nèi)部相爭,放松對我們的圍剿,對嗎?”
玄燁道:“如果可以給帝國培養(yǎng)一個新的敵人,分擔我們的壓力,那這樣最好,特別是這個敵人還是我們敵人的兄弟子嗣!”
“可這不太容易吧,別的奴才不敢說,單說李明勛,只要這個家伙不死,就不會有太多的變亂吧。”費揚古小心說道。
索尼卻擺擺手,說:“倒也不是全無機會,想那李君度少年英雄,與其父相比也是不遑多讓,自幼是南征北戰(zhàn),功勛蓋世,偏偏就是因為并非嫡子而不能繼承帝位,跑到這偏僻之地來開拓,似這等人,心中烈火如何能干消,就算不能奪取帝位,回歸中原,在這里裂土封疆,稱孤道寡,血食百代,也是等閑。
再不管怎么說,李君度都是李明勛的長子,身有皇室血統(tǒng),只要他在西疆振臂一呼,稱王稱霸,對帝國皇帝來說,其不亞于十萬雄兵威脅呀。”
“這么說,索尼你是同意我的看法了?”玄燁問道。
索尼重重點頭,他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只能同意,玄燁看向費揚古的時候,費揚古說道:“奴才不敢有異議,只是奴才沒有才能,更無把握說服李君度,請主子另選賢能之人!”
索尼道:“奴才愿意前往,只不過,奴才不知道,我們能用什么說服李君度?”
玄燁一咬牙:“哈薩克草原,我愿意幫他奪取哈薩克草原,草場牧民牛羊牲口,全部是他的,只要他愿意和我結(jié)盟,兄弟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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