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正事，李君威也不再笑鬧，而是從行禮箱子里取出一份地圖，就鋪在那張大床上，李君威就著地圖解釋起來。
其實，如果是帝國利益最大化，那自然是由大王爺李君度派兵立刻南下，拿下開伯爾山口，威脅莫臥兒王朝的核心腹地，即印度河沿岸的旁遮普地區(qū)，從開伯爾到德里一馬平川，莫臥兒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定會調(diào)遣主力北上。
但是，這個計劃的漏洞就在于大王爺李君度這個不穩(wěn)定因素，鑒于皇帝與大王爺微妙的關(guān)系，想要說服李君度肯定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沒有人能保證大王爺拿了好處之后就一定會兌現(xiàn)承諾，哪怕是李君度進行拖延，那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計劃進行了修訂，帝國先行配合大王爺，再由大王爺配合帝國方面。
簡單來說，帝國已經(jīng)說服諸多泰西殖民國家，包括英國、葡萄牙兩個傳統(tǒng)盟友，荷蘭這個印度洋沿岸的實際參與者，以及法國、丹麥、瑞典等幾個在東方有切實利益，經(jīng)營東方航線的國家，說服他們的辦法也很簡單，如果這些國家在對莫臥兒王朝的問題上與帝國保持一致，那么安全就不會得到保障，也休想?yún)⑴c馬六甲以東海域的貿(mào)易。
在過去幾年里，各國或者說各個東印度公司一直與帝國保持聯(lián)絡(luò)，一開始他們的要求是帝國約束大王爺李君度在中亞地區(qū)的行為，控制本國商人過度參與南亞地區(qū)的軍事貿(mào)易，因為這些行為都是針對莫臥兒帝國的，引發(fā)的是莫臥兒的排外傾向，殃及了其他國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從解決問題變成解決問題的制造人莫臥兒帝國，也就由不得他們了。
聯(lián)絡(luò)了所有域外力量，意味著帝國可以主導整個印度洋的海上力量，威脅莫臥兒王朝東西海岸線，此外，所有國家都被勒令取消與莫臥兒人的貿(mào)易，特別是軍火等戰(zhàn)爭物資的貿(mào)易，轉(zhuǎn)而支持莫臥兒王朝的敵人，包括孟加拉一帶不穩(wěn)定的王公，南部幾個獨立的蘇丹國，一開始，海上聯(lián)盟做出的計劃是，策動孟加拉一帶的王公發(fā)動對莫臥兒王朝的起義，但是隨著林君弘抵達南亞，負責一切軍政行動，重點轉(zhuǎn)向了支持實力最強，反抗意志最為堅定的馬拉地對抗莫臥兒人，以其為主，組建反莫臥兒人的政治聯(lián)盟，和印度教聯(lián)盟。
這意味著，所有對莫臥兒人的反抗都會被整合起來，只要有必要，已經(jīng)在檳城和錫蘭招募整頓的帝國遠征軍也會上岸參戰(zhàn)。顯然，這樣的聯(lián)合肯定會引發(fā)軒然大波，莫臥兒人定然會把精銳的主力調(diào)往南部，而這也就給了李君度越過興都庫什山脈，進攻印度河流域一個巨大的窗口。
“老三，你可莫要誆我，天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你們在前面當盾牌，讓我在北方撿漏？”李君度擺擺手，表示不相信。
李君威笑了：“這種好事當然有，只不過在好事之后還有壞事。”
“壞事？好吧，你說說老二給我挖了什么樣的坑？”李君度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饒有興致的說道。
李君威想了想：“下面要說的可不是二哥的意思，是我自己猜的，雖然是猜的，但也是八九不離十，而且先說好，二哥肯定不會主動算計你。”
“廢話真多，他是皇帝，統(tǒng)帥上億人口，皇帝從沒有自己的個人意志，他要做的就是滿足所有人的需求，他未必會主動，但不一定不算計，你說就是了，你小時候背后說別人壞話，可是從來不臉紅的。”李君度說道。
“那能一樣嘛。”李君威翻了一下白眼，說道：“我估摸著，他們一開始會傾盡全力的與莫臥兒人對抗，聯(lián)軍呀，聯(lián)盟呀，什么的都是真的，但只要你這邊越過那個開伯爾山口，給莫臥兒人造成巨大威脅，他們就會選擇與莫臥兒人進行和談，讓你一個人去對抗強橫的莫臥兒帝國，估摸就是這么個道道。”
李君度笑了：“你是怎么估摸的，是君弘給你漏口風了，還是爹他跟你說什么了？”
“誰也沒有跟我說什么，都是我瞎猜的。”李君威從兄長手中拿過那個酒杯，嘗了一口，吐在地上：“真難喝。雖說是我瞎猜的，但也不是沒有依據(jù)，大哥你想啊，若是你和君弘兩個人南北夾擊，那是要滅了莫臥兒帝國的，那個時候，整個南亞最強的就是帝國了，但是這幾十年來，在南洋、在澳洲、在中南半島，帝國勢力越強的地方，域外勢力受到的排擠就越嚴重，葡萄牙人和帝國做盟友多少年了，在東方的勢力別說擴張了，甚至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萎縮，在非洲東海岸只剩下了幾個據(jù)點，在帝國的保護下茍延殘喘，英國也是差不多。
說白了，沒有任何一個盟友愿意見到帝國在印度洋地區(qū)一家獨大的，與其最后爆發(fā)沖突，還不如半途抽梯子，摔咱們一個七零八落。
陸地上的盟友同樣不可能，作為主力的馬拉地人是印度教徒，那幾個天方教國家則是天方教徒，這些人勢力在面對莫臥兒人的滅國威脅下，還能整齊劃一的聽從帝國，可當莫臥兒主力北上，威脅解除，他們的態(tài)度肯定會變，說白了，絕大部分的陸地盟友想要的生存模式是在帝國與莫臥兒人之間左右逢源，既能在與帝國的海洋貿(mào)易之中獲利，又可以得到奧朗則布皇帝的承認，成為莫臥兒的王公。
奧朗則布其實不用付出什么實際代價，給那幾個家伙封幾個像樣的頭銜，讓他們做王公，一面廢除一些激進的宗教政策，一毛錢都不用花，就可以讓陸地聯(lián)盟分崩離析。所以呀，我猜，無論二哥算計不算計你，你終究還是得獨自面對莫臥兒人的主力。
而咱們國內(nèi)的那些勛貴和臣僚想的肯定更多，他們也不希望你能輕易在南亞做大的，抽你梯子撤你板凳還不是信手拈來，呵呵，不背后敲你悶棍就是他們的仁義咯。”
李君度聽李君威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話，心里竟然是很感動，到底是自己親兄弟，在老二和自己兩頭一碗水端平，沒有說有什么偏向，更是沒有什么隱瞞的地方，這些話若是被人送到國內(nèi)，送到御前，那是個什么罪名，李君度當真是不敢多想。
“行了，老三，你小子是什么實話都敢往外說，也不怕有人告你的狀！”李君度低聲喝止說道。
李君威擺擺手：“告就告唄，我怕什么呀，我又沒造反，他們能怎么地我，殺我頭？這點罪名可不至于，圈禁我還是囚禁我，大哥，這天下或許有殺裕王的刀，但絕對沒有囚裕王的監(jiān)獄，退一萬步，咱上面還有爹呢，老爺子只要在一天，還不是由著我折騰么。”
李君度哈哈一笑：“你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既然說到這里的了，那你說說，我怎么辦才好？”
“順著往下走唄，還能怎么辦，你若不參與這件事，那就是帝國和你雙輸?shù)木置妫蹏w量巨大，輸也能輸?shù)闷穑f實話，不就是印度洋的幾塊殖民地和貿(mào)易據(jù)點么，算的了什么，有什么經(jīng)濟利益，至于對當?shù)氐挠绊懥涂刂屏Γ灰＼娕炾犜谑志筒粫惺裁凑蹞p，艦隊丟不了，錫蘭也很堅挺。
而對你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幾十年前，李自成大鬧天下，滿清漁翁得利，差點入主中原，現(xiàn)在帝國要在南部搞聯(lián)盟對付莫臥兒人，也是你南下的大好機會呀。
這中亞的草原再好，也沒有印度河沿岸好，只要翻過了開伯爾山口，那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李君威隨意說道。
李君度說道：“那如果我敗了呢？”
李君威笑了：“敗了就敗了唄，你又不是老天爺也不是什么神仙，你憑什么不敗，咱爹一生戎馬，少有不敗，憑借的是兩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當年朱明那么腐朽無恥，一樣聯(lián)合他們做盟友，其二就是識時務(wù)，從山東戰(zhàn)場開始，爹是一退再退，打不過清軍就往后退，一直打得過了再登岸。
大哥你呢，你在這里橫行無忌，靠的是霸道是殺伐，也就沒有什么得失多寡了對吧。
而且咱們說實話，沒有這件事，你想要入主南亞，莫臥兒人也是最大的敵人，早早晚晚不也是得打一仗么，現(xiàn)在中亞地區(qū)已經(jīng)被你橫掃，小國部落都為你吞并，你麾下的實力也擴張到了邊界了，再想增強實力，要么違約北上，吞并哈薩克，要么西進滅了波斯人，這都不合適，借著這個時機果斷南下，雖說有些冒險，但也不能說是壞事。”
“這話也就你敢這么說，天底下，只有我的兄弟敢這么和我說真心話。”李君度滿意回應(yīng)，絲毫不覺得李君威的話無禮。
李君威嘿嘿一笑，說道：“那兄弟再和哥哥說幾句貼心的話。”
“你說就是了，在我面前有什么可顧忌的呢？”李君度笑了。
李君威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這次二哥派我來，是想著有我在，不至于吃了大哥的虧，為了二哥的囑托，我自然是竭盡全力，但對我來說，皇帝二哥是我的哥哥，大王爺大哥也是我兄弟，我怎么會有所偏向呢。
是，這一次我來哥哥跟前，哥哥做事就沒那么隨心所欲了，生怕害了弟弟也怕惱了爹，但我來也不是全無道理。
哥哥想要征伐南下，其實有兩個不確定因素，一是強大的莫臥兒帝國是否能夠戰(zhàn)勝，二就是腳下這塊地盤是否會被人趁虛而入。前者，我沒有辦法相助，一切看哥哥的本事，但是后者，卻是我能決斷的，所謂趁虛而入，最大的威脅就是帝國。
你與爹、二哥說好的，這塊地只是暫為棲身，將來你進入南亞，說不定就會被人拿走，你防是不防，你若防備，力量分散，更難戰(zhàn)勝莫臥兒人了，你若不防，后路被斷，前路不開，是死路一條。
有兄弟我在，哥哥就是無后顧之憂了，你大可發(fā)兵南下，這撒馬爾罕城和河中之地由我來看管，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我頭上動土，若哥哥在南亞打不開局面，大不了退回來，再來一次也就是了。”
李君度聽后，哈哈一笑，抱住了自己的兄弟，拍了拍他的后背，說道：“你有這番想法，當真是哥哥的福氣，我斷然不會虧你的。”
李君威笑了笑：“兄弟之間，不用這么生分。”
正如李君威所說，李君度對于越來越迫近的定邊將軍府轄區(qū)越發(fā)感覺到威脅，特別是將軍府和駐藏大臣公署從哈密遷到伊犁地區(qū)之后，雙方之間再無阻礙，假如李君度發(fā)兵南下，一個月的功夫，陳平就可以占領(lǐng)河中之地各處，徹底控制這塊地盤，這也是李君度愿意讓出富庶的費爾干納盆地的緣故，一方面向帝國表達善意，另外也就是造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相互做個人質(zhì)。
而有了李君威，一切就不用多想了，李君威出現(xiàn)，代表帝國代表皇帝，更是代表著太上皇，他身處此地，比任何人的承諾都管用，裕王就是最佳的人質(zhì)，皇帝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兄弟置于危險之中，特別是在太上皇還健在的時候。
假設(shè)李君威和李君度都被耍了，那李君度也不會說什么來，連親兄弟都可以拋棄的人，如果不這么多，肯定會有更殘酷的辦法來達成目標。
李君度笑哈哈的說道：“光顧著和你說正經(jīng)事了，你的幾個嫂嫂你還沒有見過，我已經(jīng)讓人去城里叫了，就在這金帳，咱們好好聚一聚。”
李君威正色說道：“哪里話，當是我這個弟弟去拜見嫂嫂們的，禮物早已備下，還有爹爹和曾娘娘給兒媳婦和孫兒們的東西，全都備齊了，咱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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