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這個何雨宇什么來頭啊？還需要陳姐親自來接機。”
說話的，是里十院的內科副主任朝比奈一心。
李小洛看了看不遠處的陳日津，道：“不是太了解，但從履歷上來看，半年前，她還只是里一院的內科主任，之后里三院代文斌副院長離職，她便迅速補上，這次呢，又是奈良遙人副院長殉職，便被調了過來。”
朝比奈一心驚訝道：“如此說來，她豈不是具備升任院長的資格了？活著的那種？”
里院的院長，除了里五院的，也除了那些殉職后追認的，在其履歷上，必須要有在兩座里院任副院長的經歷，所以，一般看哪位副院長開始平調了，便知道，這是在為晉升做準備了。這種事情，通常發生在先代院長退休之前的兩三年。
那么何雨宇這次……是巧合嗎？因為的確兩次情況都和特殊，是真的有職位空缺。
可連續兩次都是她……這似乎就有點兒火箭速度了吧？
如果真的是那樣，細數一下，可能會退休的，也就只有里一院的院長時信德了。
他年事已高，雖說實力依然不弱，但可能不想管理一些俗事了。
而何雨宇本身又出自里一院，對其當然熟悉，里一院的內科，全都算作她的老部下。
這樣算來，她這出來逛一圈兒，在里三院和里十院混一個副院長的資歷，最后回到里一院當院長……
這完全說得通啊。
還是說，這位何雨宇，便是將來的里十二院的院長？
李小洛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在這寒風中陪著陳日津等了那么久，又不能躲在車里。此時，還真的覺得有點兒冷。
她攏了攏自己的齊肩黑發，道：“小比，你個頭大，站我后面，幫我擋風。”
朝比奈一心苦笑道：“李主任，我們日本人的名字，可不是這么叫昵稱的，而且你別忘了，我可是去過本土進修，知道你在罵我。”
李小洛做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道：“那叫你小朝，還是小奈？或者說小心？哈哈哈哈，小心，小心……”
“算了，李主任你還是叫我小一吧……”
李小洛念叨了兩句：“小一……小一……不錯！不錯！這個好！”
朝比奈一心無奈，道：“哪兒好了？”
“看來你去本土進修，沒有把我們的精髓學到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啊！你說好不好？”李小洛頭也不回，而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也聽話，默默地站在了李小洛的身后。
“又尋我們內科副主任的開心？一心啊，是不是李主任又欺負你了？有什么事，給媽說，媽給你做主。”內科主任王杏也走近兩步，站到了一旁。
朝比奈一心舉手投降，道：“挨千刀的遙人，不講義氣，自己死了，留老子一個在這里。”
李小洛道：“王主任，不說我還沒發覺。現在，咱里十院，可是真正的娘子軍了。小一，以后你的日子，可不好過了啊。”
朝比奈一心在心里默默地點了一下。
這下，院長級別的，有陳日津，何雨宇。女的。
麻醉科主任李小洛，副主任小田千佳子。女的。
外科主任彭鐵，副主任潘文禮。女的。
自家主任王杏，女的。
合著還真的就只剩下自己一個內科副主任，是個男的了。
這群女人，到時候還不鬧翻天？
“主任，聽說陰陽師那邊兒正在修里十二院……”他小心地措辭。
王杏和李小洛對視一眼，開心地笑了起來，道：“想都別想，那些職位啊，是我們留著賺黃泉石的。你想逃離我們的魔爪啊，可以，掏腰包吧。公私得分明，是吧，李主任。”
朝比奈一心委屈道：“媽你不是才說幫我做主嗎？”
王杏拍了拍這個壯實身軀的肩膀，道：“乖兒子，媽也沒辦法啊，媽也要為里十院這個大家庭著想啊。”
朝比奈一心道：“哎，媽不疼我。我干脆隨便找個猥瑣男，喊一聲爸算了。”
王杏道：“你盡管試試。”
朝比奈一心正打算繼續貧兩句嘴，卻停下了，指了指遠方，道：“安井信這狗皮膏藥又粘過來了。”
果然，遠處，幾輛車駛了過來，最后，停在了他們不遠處。
安井信下車后，一路小跑，來到陳日津面前，道：“陳院長，聽說貴院新補了一位副院長，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該給我說一聲啊。到時候傳出去，整個圈子都會嚼舌頭，說我們日本陰陽師不懂事，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他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在陳日津面前低眉順眼了。
雖然心里多半還是很恨，但也是個厲害角色，把這份恨意藏得很深。
反正里十二院的建立，已經步入了正軌，里院的所有要求，他們都全部滿足。
這種情況之下，陳日津耍不出什么花招了。
而且他提前造勢，弄來人盡皆知，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了。
原本陳日津第一次提出給他三個副主任的位子的時候，他還多有不滿。可這事兒不知道怎么傳了出去他猜測多半就是里十院自己放出來的，雖然他們極力否認一瞬間，整個日本的陰陽師家族都像瘋了一般，所暴露出來的底蘊讓他都為之側目。
后來他想通了，這種事情，不能急，只能徐徐圖之，先將三個副主任的職務拿到手，再來慢慢考慮和地府搭線的事情。
這種副主任，可不是現在里十院的朝比奈一心或者小田千佳子這種一步步走上去的，早就跟里院同流合污胳膊肘往外拐了。這次安排上去的人，等同于是直接空降，這難道還怕里院洗腦？
所以，他再次拿出了當初隱忍的那種架勢，要把自己比作越王勾踐一般，忍辱負重。
一旦時機成熟，那么……今天所掏出來的黃泉石，便當做是在修自己的家了。
陳日津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待客之道？何雨宇副院長來……可不是做客的……而是當主的。”
安井信道：“是是是，何院長的風采，也讓我仰慕已久啊。尤其是她那一曲帳前舞，千里降長風，更是讓人敬佩。”
“哦？你的情報倒做得挺細致的嘛。”陳日津道。
安井信有些尷尬地道：“陳院長……前不久，你才把和陰巫以及遺人有關的資料交給我看過的啊……梁淄市一戰……記錄得很詳細啊……”
陳日津似乎第一次聽說這事，道：“哦？是嗎？”
明知陳日津是在調侃自己，安井信還是不得不說道：“陳院長貴人多忘事，正是看了那些資料之后，你才吩咐了三件事讓我去辦啊。”
陳日津沒有興趣繼續和他扯，道：“哦，那不好意思，忘了。”
“哪里哪里，陳院長最近辛苦，兩座里院兩頭跑，我們看著也著實心疼。不過這下好了，何雨宇副院長一到，肯定能為陳院長分憂的。”安井信道。
李小洛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這些當主任的，都很菜，不能為院長分憂了？”
安井信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不悅。
在陳日津面前低三下四是一回事，但這并不代表他需要對所有里十院的人都如此。
這個李小洛當初的一句“勿做搖尾乞憐之事，墮了陰陽師的名頭”，也早已經傳開了。
雖然陰陽師內部大家都很團結，而且已經合在一起開過會，定下了隱忍的方針，但在外界，還是有影響。
圈子里的其他勢力都認為，陰陽師是被鬼迷了眼，腦子一熱，就去攻打里十院，事后發現吃不下，還得吐出來。而安井信，不僅賠了兒子的一條命，還得把自己的兒子推出來背鍋，連名聲都不給人家留一個。
就在安井信正在思考如何回答時，一名里十院的醫師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道：“院長，飛機正點到了。我們是在這里等，還是……”
陳日津道：“副院長而已，難道還要我帶著大家進去列隊歡迎？”
那名醫師立刻小跑著離開了。
安井信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圈，見眾人的表情并沒有什么異樣，心中頓生疑惑。
難道……這何雨宇……并不受里十院待見？
這時，陳日津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轉過頭來望向了安井信。
他立刻收斂心神。
不能讓陳日津看出來自己猜揣測這些。
“呃……那個……安井信……君……你……的好意，我會替你……轉達給何雨宇副院長的。如果沒什么事的話……就請回吧。”陳日津道。
絕對有問題！
安井信心中更加篤定！
陳日津什么時候這么吞吞吐吐過！？
她剛才肯定是脫口而出，沒有想到我還在她身旁！
現在顧左右而言他，明顯就是想岔開話題。
“陳院長，哎……我們也都打了這么多年交道了，我也跟你說句心里話吧，雖然有的時候，心里話可能不是太好聽。對于這個何雨宇，我根本就不認識，那我為何還大老遠跑這一趟？我躺在家里烤火豈不是更好？還不是因為她頂著你們里十院副院長的頭銜。我說這話，陳院長你可別生氣。既然接下來，她要在這邊呆了，那我總得和她結一份善緣，對吧？她第一次來，我便出現接機，不管她對我這個人看法如何，討厭也好，無感也罷，總歸我還是把自己的事情做了，至少讓人沒有話說。”
安井信的言辭異常地誠懇。
好！就這樣！真真假假，小小地試探一下陳日津。自己的話語中，絕對沒有留下太過明顯的破綻！
只要陳日津心里對何雨宇不滿，絕對會不知不覺上鉤的！
他正想著，陳日津道：“呃……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你了……何雨宇院長……才華橫溢……人……人也長得很漂亮……應該不會與你為難的……”
猜中了！
一定是的！
陳日津的話，前言不搭后語，沒什么邏輯。
人長得漂亮，就不會和我為難？怎么推理出來的？
而且，我是一個外人，陳日津根本就用不著如此這般，在我面前夸獎何雨宇，這簡直就是在掩飾她內心對何雨宇的不滿。
還有，她那句表揚的話。
才華橫溢？這么空泛？
更要命地是后面一句，人長得也很漂亮？
這個圈子用這句話來表揚人，基本上就等于說，這個人沒什么優點，但我總得找點兒什么來說……
這些小細節無一不表露出陳日津跟何雨宇之間，有極大的可能不和！
這個情報太重要了！
接下來，這個何雨宇，將會是自己極力拉攏的對象！！！
“院長！！”
這時，先前的那名里十院醫師再次跑了回來，看得出來他很慌，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小幅度地御風奔跑。
“院長，院長！何院長已經坐車自行離開了，她說她很累，想先回去休息一下，至于下榻之處，她也早就已經訂好。明天一早，會……會去里十院報道。還說……謝謝院長你的好意……為表歉意……今晚她請客……請大家一起……一起……”
這名醫師說著說著，音量就越來越低。
因為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來，陳日津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請大家什么……”
陳日津長出了一口氣，右手的拳頭緊握著。
“一起吃個便飯……”
“欺人太甚！！！院長，現在可是誰都敢在我們里十院頭上來作威作福了啊！！”王杏怒道。
“住口！”陳日津呵斥道。
安井信連忙出來打圓場，道：“哎呀，陳院長別動怒，王主任也是。都是一家人，許是誤會吧？何副院長初來乍到，說不定不習慣這么隆重的場合。再說了，哪里有讓何副院長掏腰包的道理。雖然陳院長你說了，何副院長不是客，是來當主的。但從我們陰陽師的角度來說，略盡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啊。”
嗯！再用陳日津自己的話，繼續刺激她一下。
何雨宇不是客，是主！
搞不好！還要壓到你的頭上來！
你可是丟了一座里院，里院沒有懲罰你，已經算不錯了！
“來人，安排下去，今天晚上都把手上的工作停一停，為里十院的新任副院長洗塵，地點就在上次給廬院長接風那里，寬敞。陳院長，您看這樣安排，如何？”
最后一擊！
表現出自己對何雨宇的巴結之意，讓她患得患失。
這從陳日津的眼中看來，絕對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了。
自己這些日子來，天天做的就是巴結人的事。
人都有這樣一種心態，哪怕是自己身邊一條討厭的狗，突然有一天對別人搖起尾巴來，心里一定會不爽！
你陳日津也是人，今天，我就當一盤狗又如何？！
“好！很好！傳令下去！今晚，里十院所有醫師！全體都去赴約！安井信君，場地的事情，就辛苦你了，但這筆錢，我來掏！！”
安井信立刻低下頭，道：“一定安排好！”
他低下頭，倒不是因為謙卑。
而是他怕臉上快忍不住的笑意暴露出自己的內心世界。
陳日津的話，殺氣騰騰，而且擺出這么大的陣仗，很明顯要給何雨宇下馬威了！
而且，她用的詞，是“赴約”……
這是一個很見外的詞啊……
魚兒，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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