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王勒住戰馬，也回頭望向黑霧，不禁仔細思考起王曦的話來。

    “你的意思是……這黑霧中自帶因果？”

    王曦聽得此話，仿佛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一般，頓時道：“對啊……殿下……這！這黑霧……它不是有意識……而是其中纏繞著數不清的因果！！”

    他說出這個結論，仿佛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至少這樣的說法，總比黑霧具備意識要讓人能夠接受一些，也顯得沒有那么嚇人了。

    “都是因果啊……”

    楚江王望著這浩渺無垠的黑霧之海，卻并沒有覺得有多輕松。

    那這里面的因果，該糾纏復雜到何種程度了？

    根本就沒有辦法理清了啊！

    “我們那邊的黑霧，也是這種情況嗎？”良久，楚江王對平等王問道。

    平等王搖頭，道：“二哥，當時我并未參與調查此事。”

    王曦立刻道：“殿下，我記得十分清楚，我們那邊的黑霧也的確有治愈靈體傷勢的效果。”

    楚江王道：“不，我說的是……這種情緒上的影響……以及……這因果的沾染……”

    這下誰也答不出來了。

    當初大家的研究方向根本不在這里。

    重點在于理清楚黑霧的進退與魂飛魄散的關系，過程一波三折，頭疼得不行，哪里還有時間去關注這個。

    楚江王一邊吩咐人將消息遞回去，確認地府的黑霧是否也是如此，一邊繼續問道：“如果將其考慮成因果的集合體的話，倒也說得通。只是……這邊的黑霧我不清楚，可我們地府的黑霧，存在的時間太久了，幾乎不可考，也一直沒有花心思去研究它，要是早知道黑霧還有療傷的作用，些許因果的代價，還是可以沾染上的。只不過就像剛才說的，完全就像抽簽一樣，運氣好，什么因果也沒惹上。運氣不好，就身纏戾氣了。”

    平等王也道：“對于這黑霧，以前就完全沒有任何記載，不過二哥也不用急，對于我們來說，最不差的就是時間，從任何時候開始研究，都不算晚。”

    當務之急，并不是此事。

    “王曦，反正你們不用參戰，你有空，可以多琢磨琢磨，說不定啊，你們陽間會有一些神話故事里面記載著有。”楚江王隨口說道。

    小一坐在王曦身后，掐了掐他的腰，低聲道：“楚江王殿下和你說話呢……”

    王曦回過神來，眼神中有著一絲不確定，道：“殿下……搞不好還真有……您看這一片黑霧……像什么……”

    楚江王道：“一片汪洋大海？”

    “呃……的確是……我是說……如果要讓您來形容……呃……不止是它的形態……還有它里面夾雜著無數的因果……有點兒亂……不知道王爺懂我的意思沒有……”王曦道。

    “形容啊……亂七八糟的……的確不好形容，你可是有答案了？在我面前還賣什么關子？小心我叫你老丈人收拾你啊。”楚江王道。

    王曦道：“殿下……這像不像我們傳說中的……混沌？”

    混沌！？

    這個詞一點破，瞬間所有的人都是一驚，望向了黑色霧海。

    “你的意思是，這就是鴻蒙之氣！？”楚江王的語速快了起來。

    王曦道：“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就是殿下您提醒了一句，在我的印象中，也就只有混沌才能描述了……”

    一旁的平等王顯然也有些不淡定，道：“這……怎么把神話里的東西都扯出來了？”

    王曦道：“平等王殿下，可是它非常符合神話中處于一片混沌的鴻蒙之氣啊。其他不說，您想一想這黑霧進退啊……黑霧退，土地現，猶如開天辟地，混沌化萬物。黑霧進，土地及其上的一切化為虛無，重歸混沌。”

    楚江王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縈繞的戾氣，突然指了指那幾個同樣身纏霧氣的陰兵，道：“隨我返回陰間！”

    說完，一馬當先，率先離去。

    那些陰兵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追了上去。

    王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驅馬上前。

    由于界門離他們所處的位置并不遠，不到三十秒，便來到了界門之處。

    而楚江王，已經帶著那些陰兵全部消失在了界門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楚江王率部再次從界門中出現，一臉的難以置信。

    王曦一看，就明白了。

    因為他們身上的戾氣，全都消失得干干凈凈。

    “看來，因果不能過界啊……”楚江王輕聲道。

    王曦道：“可是剛才，我沒有看到有類似于戾氣之類的東西，從這里飛回黑霧……”

    話剛說完，他摸了摸鼻子，笑了起來。

    這話說得太沒有水平了，一點都不專業。

    戾氣產生的時候，難道還會從這黑霧之中飛出來一份，將人包裹其中？

    “如此，連新生魂魄的事情，也能一并解釋了啊……”楚江王反應極快，已經想到了這里。

    王曦突然看向身邊的小一，道：“這么說……你上輩子……是這邊的人？”

    小一顯然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道：“一世歸一世，反正我身上干干凈凈，沒什么因果。不像有的人，還沒結婚，就已經沾染上了了不起的因果了，厲害得很。”

    王曦無奈，看來小一已經學會了胡攪蠻纏以及翻舊賬和你說東他說西等多種技能，并且雜糅起來使用，顯得爐火純青了。這讓他怎么接話。

    他不敢接，楚江王卻敢，道：“按照我們觀察到的現象，以及嬴瑩所提供的情報，倒的確可以相互印證。可以暫時先有這么一個結論，即兩個世界的靈體，出現魂飛魄散之后，并不是化為虛無，而是斬斷了纏繞在自身上的所有因果，在另外一個世界當中重生。只是這內在的機制和原因是什么，卻不得而知了。”

    小一道：“那說明天道仁慈啊。”

    仁慈？

    眾人有些不解，唯有王曦明白，他道：“小一的意思，應該是，人都已經魂飛魄散了，這是最慘的結局了，那他身上的因果，天道也就不計較了。就好比一個人，欠了銀行一屁股債，突然死了，又沒有親人，也沒有住宅，最后還不是只能當做一筆爛賬了事。這種情況，天道也沒辦法，只好將他身上的所有因果，全都收回黑霧之中。”

    這個解釋似乎說得通。

    “天道也沒辦法？”小一見王曦把自己想說的給說了出來，很是滿意，只是有些不明白這一句話。

    在她看來，老天爺必須是最大的，還有什么東西是讓它也沒辦法的？

    楚江王道：“萬物生老病死，因果循環報應，這些都是既有的規則，即使是天道，也不能違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自然？”小一不解道，“這么說，自然最大了？”

    這個時候，王曦站出來替她解釋了，道：“這樣理解也不是不可以，一般來講，這句話來的自然二字，可以理解為自然界，也可以按照古人的習慣，分開來講。自本義是指鼻子、鼻息，后用來指代自己，然在古文中一般是指什么什么的樣子，連起來說，就是自己的樣子，也就是指事物原本的模樣。當然，不管怎樣理解，這里面都指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規矩和秩序的重要性。”

    小一立刻道：“雖然不是太聽得懂，但我們能利用這一點，反過來對付天道嗎？”

    大家伙兒都輕笑了起來，看來小一已經被里院影響得越來越深了。

    這已經不是實用主義對她的影響了，而是不管是誰，只要擋在老子面前，就要去砍上兩刀那種猖狂。

    王曦道：“這個思路不錯，只是我想不出來該如何做。而且天道運行這么多年，基本上完全契合于自然了，不合理的，要不被抹殺掉了，要不就被同化，成為自然的一部分。所以，想要從這方面做文章，我覺得很難。當然了，我對這些也是一知半解，如果真的要想在理論上尋找突破口，還是只有看釋儒道三家。只不過，佛家估計沒這個膽子，最終還是得落到道家頭上來，他們膽子大。”

    這個時候，兩名騎兵前來匯報，說營地已經修建完畢。然后派出去的探馬有新發現，找到了一條類似于忘川河的河流，只不過很明顯，那條河流并不是像地府那樣呈一個圓形，沒有源頭也沒有盡頭。武興王已經派人去請孟婆，然后順便帶幾個即將再入輪回之人過來。如果證實這河水能夠被制作成孟婆湯，那么之前的孟婆湯一事，也就可以得到一個圓滿的解釋了。估計孟婆過來看到這條河的時候，會激動地哭出來吧？光是看一眼，明眼人都知道她身上的冤屈可以被徹底洗干凈了。

    楚江王讓人帶路，準備前去一探究竟。

    按照三位兵法大家的要求，廣布偵騎，斥候向四面八方撒出去了不下一百個小隊，而且每一個小隊都由兩到三個什組成，能夠保證遇到突發情況，至少有人回來報信。由于麾下的陰兵，不再像陽間一樣，需要大量補給，所以在偵察范圍上，就不同了。比如武興王，生前如果告訴他，斥候范圍可以擴大到兩百里，他肯定會嗤之以鼻，倒不是說他不想這樣，而是手下的人做不到。

    可現在不同了，兩百里只是打底。

    其實這條河流離前鋒營不過二十里的距離，他們沒花多少時間，便馳騁至此。

    河流不寬，約莫能有個十丈的距離，從戰略上來講，意義不是很大，交戰雙方如果各占一岸，都在對方的弓箭射程范圍之內。已經有陰兵試過了，這水和弱水差不多，丟塊枯木在河里，很快也會沉下去。由于地府陰兵有著在忘川河里潛伏的經驗，膽子也大，所以已經綁著繩子跳入河中探查了一番。

    河水不深，最深的地方在河中央，有個兩丈深。越往兩岸，便越淺。那名跳下去的士兵，最后是直接慢慢從岸邊走上來的……至于河流下面，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沒我們的忘川河深……而且越往岸邊走，就越淺……很適合伏兵啊……”韓王道。

    楚江王點點頭，站近兩步，望著清澈的河水，一眼就能看到底。

    地府的忘川河大概有十丈深，雖然以前也是這樣，越往岸邊走，便越淺，可是經過這么多年，地府已經用人力將這一點給改變了。要想直接從忘川河中走上來，幾無可能。除非是守衛此間的陰兵，知道修有階梯的秘密口岸在何處。

    “不對啊……我怎么覺得這條河流并不是直的啊……感覺也是有一定的弧度……搞不好，也是和地府一樣的吧？”王曦將自己的靈識收回。

    就在剛才，他將自己的靈識放到了三百米的高空，俯瞰了一眼，就察覺出不對勁了，這可和那名斥候匯報的不一樣。

    那名斥候立刻道：“殿下，屬下和王先生想的一樣，也是放出靈識，從高空俯瞰大概地貌，發現這條河流稍有弧度，自然也就聯想到有可能和我們的忘川河一樣。于是沿著河流上下巡游了大約三十里，發現了源頭……呃……這河水……沒有源頭……因為屬下追到了黑霧邊界……”

    楚江王道：“這么說，這條河是從黑霧之中流出來的？”

    斥候道：“可以這么理解，但實際情況卻不是，因為屬下順著河的方向往黑霧之中摸了一把，并沒有特別的發現，感覺黑霧跟河水之間，并無連續的關系。可以說，這河水的源頭，看上去是從黑霧之中發出，但實際上卻是憑空出現的。”

    “你怎么看？”楚江王對王曦道。

    王曦道：“殿下，這倒簡單，順流而下，把盡頭也給找到。如果也是這種情況的話，隨意扔點兒什么東西進去，然后看看是不是會從源頭出來，就能夠大概知道了。只不過……”

    “不過什么？”

    “只不過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感覺沒有咱們的忘川河……怎么說呢……科學？我們的忘川河自成一個大圓，循環往復奔流不息，但是眼前這條，循環方式就顯得十分生硬了。”王曦道。

    楚江王道：“哼哼，你理解不了的，就生硬了？”

    王曦立刻謙虛道：“殿下教訓得是，那咱們現在去源頭看看？”

    楚江王否決道：“不，往下游走。我將靈識拔高到兩百丈，看得更清楚，發現這條河的弧度就更明顯了一些。看來，即使這陰間比我們的陰間小得多，也不是說三兩分鐘就能探查完畢的啊。”

    一旁的斥候道：“殿下，屬下等只向下巡游了大概三十里，如果殿下要前去一探究竟，還請等屬下等再多探遠一點吧？而對岸，屬下等更是未曾探查半步。殿下切不可以萬金之軀犯險。”

    楚江王也不為難他，知道自己如果執意如此，他事后肯定會被上司責罰，示意他派人去調兵，然后道：“對了，說起這個，你們上下走了五六十里地，有沒有發現類似于奈何橋之類的存在？”

    “沒有……屬下專門留意過此事。”斥候道。

    “殿下可是有什么發現？”王曦問道。

    楚江王道：“不是太確定，視線所及的盡頭，發現河流似乎又開始拐彎兒了。”

    又拐彎兒了？

    “本來一聽說有弧度，就自然而然想到是個圓形，怎么？難道不是？”王曦奇怪道。

    楚江王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道：“除了圓形，還有一種形狀，也是一弧到底，但順帶拐彎，還不顯突兀。”

    王曦摸了摸頭，心想在哪里去找這種聽上去就不可能存在的圖案。

    楚江王騎在馬上，沒有回頭，右手一揮，在半空之中凝出了一個“s”。

    王曦立刻恍然大悟，還真的是，可還沒等他感嘆自己反應慢的時候，楚江王又畫了一個圓，將“s”包裹其中。

    這下，王曦呆住了。

    那是一個……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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