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沒有想到,自己的意圖居然從一開始就被對方看穿了!
他誰都沒有說,甚至怕被小一在腦海中知曉,他一直瘋狂地壓制自己的那個念頭。
因為他知道,借助小一,會有那么一絲可能接近三皇子,然后以雷霆之勢迅速斬殺,擁立嬴瑩師姐。
可后來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三皇子已然登基。
但他卻發現,這對他要做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可誰料到,他越是瘋狂壓制那個念頭,不讓自己去想,卻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了強烈的殺機,被有苦帝給捕捉到了。
“朕現在突然覺得,這個朱繭的奧秘,不在你,也不在你的破刀,而是在張姑娘。”
這位年輕的帝王用一種玩味的目光打量著小一。
王曦手中的動作沒有停止,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被對方看穿身份和意圖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也覺得三皇子的話,很有道理。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或者說塵縛是特殊的,所以才有了朱繭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招式。
他從來沒有想過,或許更特殊的,是小一才對。
畢竟,朱繭的效果,從來只會對小一起作用。
為什么之前沒有想到呢?
塵縛背后的故事,給這把富有傳奇色彩的刀增添了幾分神秘感,當大家談論到它的時候,更多的是唏噓和感嘆。就像是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看得津津有味,絲毫不考慮戲中不合理的地方。
里院這么一個學術氛圍濃厚的機構,居然也在面對朱繭那奇妙的能力時選擇了視而不見……
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那么自相矛盾的能力?
意識就是靈魂啊!
王曦的魂魄還在自己肉身上,但是卻可以意識投射到小一的肉體上,憑什么?
是你王曦長得帥?還是千年前喬佳前輩實力近仙?
塵縛出名,只是因為故事,不是因為實力啊!
現在再回過頭來想,頓時便覺得如果把目光聚集在小一的身上,或許一切,都會有一個解釋……
“所以……朕要研究的……可不止是張姑娘,還有你的朱繭。放心吧,朕可不會殺你們,暫時……”有苦帝說完,使了個眼色,頓時便過來幾名甲士,將小一和嬴瑩從楊祿明身旁拉扯開來。
嬴瑩還在掙扎,但卻無能無力。
她的手徒勞地舉在半空之中胡亂地揮舞著,看著自己離楊祿明越來越遠,卻什么也做不了。
其實,就在有苦帝下令之前,楊祿明便已經氣若游絲,即使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了。
但嬴瑩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楊祿明于她而言,是個很奇特的存在。
她的生平,到現在為止,分成了幾個階段。
記憶模糊的童年和被攔腰斬斷的幸福就不說了,只說之后。
她一直認為,是楊祿明及時伸出援手,庇佑她周全,讓她能夠以罪臣之后躲在山中小樓茍延殘喘。所以當楊祿明找到她,說讓她去華夏蟄伏的時候,她二話沒說,就出發了。
這,是她欠他的。
可后來,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便陷入了矛盾之中。
她分不清楊祿明對自己,到底是師傅的身份更多一些,還是其他什么難以言喻的東西。
她甚至覺得,楊祿明就是長端帝手下的一條狗,而自己就是那條狗爪下玩耍的一個球。
長端帝將球扔出去,狗就需要屁顛屁顛地飛奔出去,給主人銜回來。
可你要說這條狗不喜歡這個玩具嗎?
不,它喜歡得要死!
但是,它更喜歡主人陪它玩耍!
嬴瑩不知道這個比喻是否恰當,即使當天下定決心搬出山中小樓,入駐鳳羽軍大營之后,她也依然沒有理清楚。
可直到剛才,她才明白,自己終歸是承蒙了楊祿明那么多年的照顧……
或許在以前,當她得知真相后,會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在里院呆了那么多年,早就被其恐怖的同化能力給徹底改變。
早就說過,里院錙銖必較,里院睚眥必報,但里院愛憎分明,而且從不恩將仇報。
只要和里院扯上人情,不管是你欠它,還是它欠你,都是你賺。
久而久之,里院就回過神來了,喜歡把什么都算清。
你罵我一句,我不理你。
你打我一拳,我摸刀子。
你捅我一刀,我要你命。
你要我命,那里院便屠你整個宗門。
這,便是里院的行為模式。
也是嬴瑩親眼目睹的。
直到……大半年前,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什么力量,開始讓里院在不自覺地開始轉變。
里院,還是那么暴力,稍不注意,就會和對方殺來血流成河,但是……卻開始慢[ ]慢地喜歡誅心了……
陽巫的統一,五國巫師集團的收服,陰陽師的收服……
樁樁件件,如果存在著一雙高高在上的眼睛,就會發現,都會直接或者間接出現兩個人的身影……
但此時,嬴瑩不想這些了,她只是有些麻木,她明明感到悲傷,但是卻沒有一滴眼淚,甚至連眼眶都沒有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也不關心,她只是知道,這一切,或許都結束了。
三皇子的匕首上,沾有滴黃昏,在楊祿明生機徹底斷絕的那一刻,嬴瑩感到,自己的師傅,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了……
同樣覺得有些異樣的,還有王曦。
楊祿明于他,沒說的,就純粹是一個敵人。
敵方的這樣一個高級人物死了,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他和楊祿明接觸不多,即使把出使艽朝那段日子加起來,兩人之間相處也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見嬴瑩那隱藏地很深的悲傷時,他卻開心不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因素,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多想。
為什么三皇子會這么一針見血地提出如此有建設性的設想,把朱繭的問題,引到小一身上?
他是基于什么樣的理由,做出這樣的判斷呢?
王曦默默地退出了朱繭,從自己的肉身醒來。
而此時……自己還在擔架之上……
只是,過了大概不到五分鐘,便有軍士過來,下令將他抬過去。
他忍住身體上的疼痛,在兩名士兵的控制下,來到了小一身旁。
“羽兒妹妹,我想,你們一定以為我會殺了你吧?”有苦帝開門見山地道。
嬴瑩還在那里看著楊祿明的尸身出神。
在這一刻,她不在是艽朝的逸王,也不是鳳羽軍的大將軍,她就是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兒,親人的離去再一次把那些洶涌的記憶從她腦海中給硬生生地撕扯了出來,讓她手足無措。
而王曦呢,就好比一個突然沖進來的陌生人,不管不顧主人家的喪親之痛,說道:“有苦帝,這個年號,真的不詳。我呢,本事不大,但好在讀書多,個人建議,你換個年號。另外,從我有限的從書中得來的經驗來看,嬴瑩師姐對您的確有威脅,但你此刻已經接受百官朝拜,要想對師姐下刀,現在真的是一個糟糕的時機。”
有苦帝道:“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讀書多,我朝六品以上士大夫,隨便挑一個出來,肚子里的墨水都比你多。你們華夏目前的學位,什么學士、碩士、博士,在朕眼中,在學識方面比較起來,甚至比不過一個六品的御史臺官員。放心,王曦,你不用耍什么心機,這個皇位,朕馬上就會給羽兒妹妹。”
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長大著嘴巴望著有苦帝。
難道真如之前所想,此時的皇位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嗎?
還是說……他們幾個當中,有一個人的氣運已經逆天,到了心想事成的地步了?
“但是你嘛,朕還在猶豫到底應該如何處理。父皇和國師曾經有過針對你的計劃,朕知道得不多,可惜后面夭折了,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實施,你們便打了過來。羽兒妹妹,你說呢?”
嬴瑩回過神來,悲痛之余,她也搞不清楚對方在耍什么花樣。
“也是,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羽兒妹妹,答應接下這個皇位,朕便不殺王曦,事后還你。至于張姑娘,朕對她很感興趣,現在暫時保證不了什么。”
“理由。”嬴瑩恢復了平靜,冷冷道。
有苦帝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道:“亡國之君,誰想當誰當。反正我們兩個世界的人,不可能在對方的地盤上長期生活。所以,對于里院來說,扶植一個傀儡皇帝來替他們統治,反而是最好的選擇。這個人選,即使朕不說,想必羽兒妹妹你也該心中有數吧?現在朕還有得選,還有條命可以活。要是真到了里院來做選擇的時候,那朕……”
“陛下……唐師兄給我說過……您和長端陛下……”
有苦帝趕緊將嬴瑩打斷,本想揮手讓周圍的人下去,可又實在不放心,于是模棱兩可道:“羽兒妹妹,你可還真是什么都知道啊……這個唐否,嘴也太不嚴了。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好事。你看,至少他來當你的國師,比和朕搭班子,要好得多。既然你知曉這些隱情,那么還煩請羽兒妹妹在皇位上的時候,少做點兒虧本兒買賣,這樣……在將來……你懂的……哈哈哈哈哈。”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嬴瑩居然會知道他們幾代和陸侯亮之間的約定。
當日在場的五人,六皇子早已殞命,楊祿明剛剛被他親手干掉,長端帝在外面一心求死兇多吉少,唐否半死不活多半廢了,最后就只有他自己了。
但他隨即釋然,無所謂了。
他要做的事情,是他認為正確的事情。
現在最關鍵的,是把嬴瑩給忽悠住,接下這個差事兒,然后才有機會實施他的計劃。
嬴瑩沒有回話,她動心了。
不是因為皇位唾手可得,而是有苦帝說了,答應他,便不殺王曦。
她其實也意識到了,這種問題,非常兇險,搞不好就是有苦帝的試探而已。
但現在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既然已經是我為魚肉了,那還真的不用算計太多。
“陛下,說出你的條件吧。”嬴瑩道。
有苦帝拍拍手,很是開心,道:“羽兒妹妹,和你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實在是件讓人開心的事情。來吧,你我二人,單獨談。”
說完,他帶著嬴瑩來到懸崖邊,布下了一個隔音陣法后,道:“我就開門見山了。本來呢,我是想忽悠你,以自己不想背這個罵名為理由,讓你接下皇位。真的沒有想到,你居然知道那么多事。不過也好,那就更好敞開說話了。這是父皇留給我的玉帛,你一邊看,一邊聽我說。”
“陛下,這玉帛為何只有一半?”嬴瑩接過玉帛,卻發現并不完整。
有苦帝道:“因為這第一件事,你并不需要知道,也與你無關,講的是子君的事情。你看后面寫的,一個是在講張姑娘,一個是在說殺你。但我呢,不想這么做,我的理由你別問。你需要做的就是以艽朝皇帝的身份,在時機到來的時候,向里院請降。至于后面怎么和談那些,我都不管,不要敗家太厲害就行。”
“陛下,你還是沒有說理由。”嬴瑩抓住這點不放。
上面說的這些事兒,有苦帝自己也可以干。
罵名這種東西,又怎么能和皇位相提并論。
至于他之前所說的,什么現在還有選擇,后面選都沒法選更是沒有說服力。
比起傳位,你現在一道旨意下去,停止戰爭,比什么都管用,完全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所以,三皇子一定還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只是他不說,嬴瑩就完全猜不到。
可是有苦帝即使面對嬴瑩挑開了的問題,也依然選擇避而不答,道:“你只需要知道,背上這個罵名,可保艽朝黎明百姓,可讓里院少流血,當然更重要的,是能保住王曦的命。再說了,你不是對這個皇位覬覦已久了嗎?現在雙手奉上,你反倒畏手畏腳了?”
“好!我做!”
這三個字出口的時候,嬴瑩自己也嚇了一跳。
她那冷淡的性子,和她說天下蒼生,不管用。
即使她當初費盡心思掌控鳳羽軍,試圖問鼎九五,說得好聽點兒,是想阻止戰爭,可挖掘其內心最深處,依然是不想和王曦刀劍相向罷了。
現在,有苦帝大義和私情都說了,她又猜不到對方的真實目的,還能怎樣?
“好,陛下,那什么時候,叫做‘時機到來的時候’?”嬴瑩問道。
有苦帝笑道:“就是字面意思。還有,從現在起,你是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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