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nèi),李淵怒不可遏地踱來踱去,地面一片狼藉,靴踩著陶瓷碎片,不斷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此番伴駕隨行的萬貴妃、尚書左仆射裴寂、起居舍人令狐德棻、吏部尚書封德彝、司農(nóng)卿宇文穎五人在一旁不停苦勸李淵保重龍體。
而在大殿右側(cè)的兩根殿柱之間,并排垂首跪著三個庶民裝扮的人,其中兩人身穿勁裝,身形粗壯,顯見皆是武人,另一人則恰恰相反,看著頗為瘦削,峨冠博帶,整個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文士打扮。
李曜一見這三人的形象,心中便暗道一聲“果不出所料”。
毋庸置疑,兩個武士正是袁二密信里提到的甲胄押運人橋公山和爾朱煥。
至于另一位,自然就是史書上提到的寧州人杜鳳舉,亦不知此君實際是什么身份,說了什么話,竟能進一步促使李淵幾乎相信太子n。
李曜正想著,李世民已搶在因傷行動不便的李元吉前面,沖過去挽住李淵的胳膊,滿面盡是心疼之色:“父親為何發(fā)這么大的火,要保重身體啊!”
李淵停止自殘雙腳的行為,站定身子,聲音低沉而嘶啞,仿佛比平時老了十歲:“你大哥反了。”
一聽此言,李元吉有如遭晴天霹靂,想也不想,便撲通一聲跪在李淵身邊,抱住李淵的大腿,眼淚都流了出來:“不!不可能!元吉相信大哥絕不會n!”
李淵朝身下一瞥,就見李元吉腰間滲著鮮血,分明是受了傷,而且膝蓋也被地上的碎渣扎破,迅速在褲管上侵染出兩坨紅色,只是看著都讓人覺得生疼。
李淵心頭不由一痛,口中卻怒聲道:“哭哭啼啼的,像甚么話,還不快給朕起來!”
李元吉非但不起,還朝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響頭,頭破血流地懇求道:“父親請息怒,可否聽元吉一言?”
李淵強壓下滿腔怒火,有些于心不忍地道:“你有甚么話,起來再說!”說罷徑自坐到殿內(nèi)的龍椅上。
李元吉起身跟進,目光兇狠地掠過三個上告者,開口說道:“大哥生性仁愛寬厚,以前從未有過不孝之舉,監(jiān)理國事亦是兢兢業(yè)業(yè),元吉誠請父親明察再作論斷,莫讓大哥蒙受不白之冤。”
李淵聞言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是啊,無論是溫良的性格脾氣,還是老成持重的行事作風(fēng),三個嫡子當(dāng)中,只有建成最像自己。
自己現(xiàn)在人已將至耳順之年,還有多少年可活?
這大唐的江山,遲早會屬于建成,他何必冒險起兵n呢?
可李淵隨后又想起李建成曾以宿衛(wèi)東宮為由,向四方招募兩千余眾組建長林軍,并暗中派遣心腹可達志從燕王李藝那里得來三百幽州精騎,秘密安置在長安城東諸坊,若非有人告發(fā),他可能一直會被蒙在鼓里。
那一次,李淵狠狠地痛罵了李建成一通,同時把可達志流放嶺南巂州以儆效尤。
可誰知李建成變本加厲,五百套明光鎧是什么概念?
李淵直屬的三萬元從禁軍擁有的同等鐵甲也不過七、百之?dāng)?shù)。
而且經(jīng)人鑒定,這些精良鎧甲居然都是原屬偽王劉黑闥的軍資。
這說明李建成早在去年就瞞著他私藏大筆軍資,現(xiàn)在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最可怕的是,寧州文士杜鳳舉前來告訴他,說是慶州都督楊文干近日來悄悄向毗鄰寧州的蟠交縣集結(jié)兵馬,似有不軌之舉。
蟠交距離玉華山才多遠?
僅僅一百余里!
如果楊文干悄悄派遣輕騎繞過寧州唐軍駐守之地,只需一日急行便可兵臨仁智宮外。
更何況,慶州一直是防范突厥人的走狗梁師都南侵的重鎮(zhèn),楊文干麾下人馬絕不下萬余,而仁智宮因為地只有兩千守備兵力,若真有大規(guī)模的叛軍突然襲來,李淵還是相當(dāng)危險的。
然而,儲君是國之根本。
對李淵來說,作為一個親身經(jīng)歷者,前朝隋文帝更換太子導(dǎo)致二世而亡,這一鮮血淋漓的悲劇,仿佛就發(fā)生在昨日。
想到這里,李淵又離席踱起步來,似乎頗為猶豫。
過了好半晌,李淵忽然低低一嘆,環(huán)看殿內(nèi)眾人,問道:“元吉所說不無道理,但太子的行為亦頗為可疑,事關(guān)江山社稷的安危,諸位可有主意?”
話音方落,李世民馬上開口道:“兒有一個提議!”
李淵深深地看了李世民一眼,頷首道:“講。”
李世民鄭重其事地道:“世民以為,大哥有無反意,父親只需把大哥召來仁智宮一問便知。”
李淵不自覺地看向李曜,發(fā)現(xiàn)她正眼神怪異地看著李世民,問道:“明昭可是有意見?”
李曜一怔,忙收斂充當(dāng)看客的心思,應(yīng)聲道:“明真一介女流,莫敢妄談國事。”
李淵重重地哼了一聲,肅然道:“平時你的主意最多,還不快給朕道來!”
李曜迅速理了理思路,恭敬地說道:“明真完全同意二哥的提議,父親現(xiàn)在即可派人星夜兼程返回長安傳令大哥火速趕來,若大哥能按期過來澄清事實,自然是再好不過,此外,父親應(yīng)當(dāng)立刻調(diào)動周邊統(tǒng)軍府的人馬增強仁智宮的守備力量,以防不測。”
李淵點點頭,也不再耽擱時間,迅速寫了一份詔書,招來一名禁軍將領(lǐng),說道:“元義泰,你即刻啟程奔赴長安,將這封詔書及時傳至東宮,茲事體大,不得有誤。”
元義泰領(lǐng)命下去,李世民飛快地朝封德彝遞了個眼神,封德彝心領(lǐng)神會,突然開口提議道:“陛下,臣還有一個建議。”
李淵道:“封卿請講。”
封德彝緩聲道:“臣認為,我們應(yīng)該再派人去慶州把楊文干召過來問個明白,若是他肯只身前來見駕,真相立見分曉。”
“封卿所言有理,只是”
李淵皺了皺眉頭,朝殿內(nèi)緩緩地掃了一眼,問道:“此行兇險難測,可有人愿意為朕傳詔?”
殿內(nèi)沉寂了片刻,宇文穎站到李淵面前,拱手道:“臣宇文穎愿意前往。”
李淵點了點頭,鄭重地道:“好!既如此,就勞煩宇文卿前去一探楊文干的虛實,若發(fā)現(xiàn)他有異樣,立即脫身回來報告。”
宇文穎俯身一拜:“臣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定不辱使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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