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響起了奇異的聲響。
葉北心神一滯,非凡聽力分辨著聲音的來向,仔細(xì)觀想著聲音的類型。
像是骨頭
是骨頭,沒錯,骨關(guān)節(jié)摩擦?xí)r的動靜。有很多,起碼十個以上。
“小五,小心,我暫時對付不了這些家伙。”葉北聽聲音越來越近,提醒著陳小五。
“為什么?”小五問。
“我壓箱底的寶貝對他們沒用,而且……”葉北瞥過靈堂的待客桌椅,回想著進(jìn)入老干所街道時,河邊小涼亭里的老人用品。
“這些個阿僵哥,很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變成僵尸了。”
“這?”小五眼神頻頻閃動,咀嚼著葉北話中之意:“葉哥你的意思是……這群老干部死了,但是忘記自己死了?”
獨(dú)棟小樓中,走出來一個個骨瘦如柴的老人,多是男性。
他們面露癡呆之色,微微張開嘴,露出青灰色的獠牙,走得非常慢,肢體動作也很奇怪,不像在保持身體平衡,反倒像撫摸把玩著什么器物。已經(jīng)走上了大街,像是嗅到了小五的活人氣息,圍了過來。
“你帶了對付僵尸的玩意兒嘛?道具大師?”葉北拉著小五一點(diǎn)點(diǎn)往后退,“棗核、鏡子、雷劈桃木劍、墨斗、粽子、黑狗血?”
“桃木劍有,這玩意兒泛用性比較強(qiáng)。”小五應(yīng)道。
葉北趁著那群阿僵哥還沒圍上來,沖到車箱里將大部分道具搜了出來,撿起其中一把桃木劍。
他提著劍,往身前幾個阿僵哥臉上晃了晃。
看阿僵哥臉上帶著嫌惡之色,繞了個道,往小五那頭去。
葉北是鬼,僵尸自然對他不感興趣。
再看小五那頭,情況就不那么輕松了。
“別過來!你們……我陳小五一向尊老愛幼!你們要是為老不尊……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小五高高舉著電鋸,往外掄了個圓,阿僵哥害怕這洋鬼子身上的除靈物,也怕那青龍半月的鋸刃,退開幾步,不敢再近小五的身。
葉北:“你這成語用得溜啊……”
“嘿嘿……”小五看這群老干部慫了,內(nèi)心一喜,“葉哥!你看我牛逼嘛?”
“以后你別提這個詞了,我也不說了”葉北扒開一條條僵尸,從尸群里鉆了進(jìn)來:“自從通天犀把靈力交給丫頭之后,我就再也不能正大光明的直視或者直接說這個詞了。以后你也別說了,太他媽三俗。”
“唔……”小五懵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不是很懂漢語,“現(xiàn)在怎么辦?”
葉北一手撐著下巴,數(shù)了數(shù)老干部的數(shù)量。
一共三十九只,如果小五剛才沒看走眼,還有一只阿僵姐來著?說起來這群老干部還挺會照顧女性同胞,出來干架的都是男丁。
再說任務(wù)委托上,美怡療養(yǎng)院在二零一三年有兩位女性住客離世,看來只是以假死之名來偽裝他們超常的僵尸壽命。
這些老頭年事已高,變成僵尸都是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驅(qū)殼,走路的速度目測也就每小時四五公里的樣子,常人保持正常步速都能甩掉他們。
葉北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想讓小五帶著這群阿僵哥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說不定這些僵尸離開陰陽不分的風(fēng)水局,就能恢復(fù)正常。
“五啊……”
“艸!”小五聽見這肉麻的稱呼差點(diǎn)嚇得一鋸子往葉北腦袋上使喚,這種語氣變化來得太過驚悚,就像是這位陰陽先生讓鬼附身了一樣。
“我沒事兒。別鋸我!”葉北趕忙解釋著。
“不要嚇唬我行嘛!”小五埋怨著,本來情況就異常緊急,他只是個普通人,雖然這群阿僵哥看起來在打太極拳似的,但從來沒停下過動作。
是什么東西讓小五覺得害怕?
這群老干部嗎?
不是
是僵尸嗎?
也不是
小五真正害怕的是一個個骨瘦如柴的死者,卻能從體征上看見他們身為生者時的習(xí)慣。
阿僵哥們仿佛覺得自己還活著一樣,枯柴一樣的雙手依然重復(fù)做著在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作。
拿起扳手,咬合齒輪,蓋上瓶蓋,分裝運(yùn)貨,這些重復(fù)了千百遍的機(jī)械動作,已經(jīng)讓他們的肌肉牢牢記在了靈魂里。
這才是小五害怕的東西,它們會在你奔跑的時候走路,在你吃飯的時候走路,在你睡覺的時候走到你樓下,用僵硬的動作撞開門,爬進(jìn)房,咬開你的脖子。
葉哥說過,鬼魂也會講道理。
但僵尸不會。
“小五,去別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葉北拿著桃木劍,指向前方。
阿僵哥們應(yīng)著那桃木劍的劍鋒,讓開了一條路。
小五捂著防毒面罩,生怕吸進(jìn)來這群陳年老臘肉的尸毒,低著頭,跟在葉北身后,身子打著顫,怕得發(fā)抖。
葉北:“你怕甚么呀?”
小五罵道:“你不會死你當(dāng)然感覺不到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吶!”
“這些玩意兒不人不鬼的,不是和我一樣嘛?”葉北坦言,“別怕,都當(dāng)你葉哥,一個個認(rèn)過去,說不定也和葉哥一樣照顧你呢?”
話音未落,尸群中有一號餓得急眼了,亮出一口爛牙,兩腿打顫,靠著地球引力的加速度,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算是朝陳小五“撲”了過來!
葉北一抖手,桃木劍敲在這老臘肉額頭,打得它腦袋歪在一邊,倒在地上,眼睛里滿是疑惑,仿佛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看,人家多熱情。”
“神他媽熱情。”小五驚得湊近葉北,恨不得扒在葉北背上。
“你這樣是干不了情報員的,我還指望這周天樞發(fā)來的任務(wù),能和你一塊分賞錢呢。”
葉北帶著小五走出尸群,看這家伙一路上胡亂揮著電鋸,又不敢下手的樣子,葉北心中有幾分哭笑不得。
他指著路口,將小五往前推。
“來,帶爺爺奶奶們出門散個步。指不定它們就記起來自己的死期了。”
陳小五算是明白了,他扔電鋸卸掉負(fù)重,走得極快,身后僵尸完全跟不上。
聽他一邊走一邊罵“姓葉的……我…c…”
葉北高高舉起手機(jī)。
“有危險就給我打電話,我抽根煙哈!”
“別啊!……一起吧?我一個人怕……”小五連忙改口。
葉北點(diǎn)燃香煙,一路小跑跟了上去,跑到小五身邊,拿出錄音機(jī),敲下播放鍵。
老干所街道的夜晚,開始響起土味電音。仿佛葉北要證明他是這個屯兒里最酷炫的男人。
“能不能換一首?”小五眼中透著絕望,兩耳灌入“如果我是你會愛我嗎?”的調(diào)子往下坡路去時,差點(diǎn)崴了腳。
葉北閑庭信步,輕輕松松跟在他身側(cè),問:“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小五:“太土了,我要死了…我說能不能換……”
葉北:“你再說一次,前面一句的前面一句。”
“姓葉的…我c……”小五剛想開口,記起自己的人身安全只能仰仗葉北了,臟話生生噎了回去:“我愛你。”
葉北笑容中露出和僵尸一模一樣的獠牙利齒,只是它們更加白皙有光澤,順手將磁帶翻了個面。
它開始響起電吉他的前奏,低沉的鼓點(diǎn)敲醒了小五哥昏昏欲睡的神經(jīng),傳來一九七九年發(fā)行的歐美搖滾單曲。來自樂隊(duì)acc演唱的higiaytohell。
譯為地獄公路。
小五聽著歌,身上突然有了勁,一路跑得揮汗如雨,身后的老干部們都快看不見了。
他停下歇息片刻,準(zhǔn)備等阿僵哥們追上來再說。
看小五拄著膝蓋喘著氣,休息完了,突然冒出來一句。
“我愛你。”
葉北:“你又不開心了?”
小五:“不,從音樂品味上來說,是真的愛。”
葉北冷漠道:“我也愛你。”
“ra,你這家伙才肉麻!”小五嫌棄道。
葉北解釋著:“是父愛。”
一人一鬼,帶著一群老干部,開始繞著蜿蜒的丘陵小路,做著午夜有氧運(yùn)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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