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如她說的那樣，還是把孩子接過來一個人撫養了。”大叔看著外面的大雨喃喃自語。

    我沖大叔投去疑惑的目光，大叔和我解釋著：“她曾經因為讓孩子一人留在老家而在飯攤里哭到了午夜，后來她和我說，等再掙一些錢，在這個城市的居住環境好一些的時候，她就一定要把孩子帶在身邊，好好撫養她長大成人。”

    我和大叔一人捧著一杯熱茶，聊起了剛才那位食客的故事。大叔看著外面毫無止意的大雨開口講述了那名食客和她相熟的經歷：“她不是個很健談的姑娘，起碼我剛認識她的時候是這樣認為的。她總是一個人坐在飯攤的角落里對著手機微笑。一開始我并沒有太關注她，只當是和現在所有年輕人一樣，嗜手機如命。她那是很瘦，后來我才知道，她剛做完月子不久，就來這座城市打工，她沒有怎么好好修養，所以身體一直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狀態。那時候我只看出來她很瘦，看上去氣色很不好，于是總是自作主張地給她多盛一些肉菜。她倒是都吃完了，沒回給我錢的時候都說謝謝，看她總吃不胖，我就覺得這姑娘是不是真的身體不好，我問過她怎么這么瘦，她總是笑而不答。后來我從和她在一個公司上班的人那里知道，她總是很忙碌，似乎非常在乎自己的工作，總是不敢出一點紕漏，還要經常加班。我問別人她有沒有談戀愛，那些人卻露出尷尬的神色，之后便轉移了話題。那時候，我才開始好好關注這個總吃不胖的姑娘，我發現她對著屏幕笑的樣子，不像是談戀愛時看伴侶的樣子，怎么說呢，我從她臉上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慈愛，后來又一次我把飯端給她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她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如我所想，照片上的真的是一個孩子一個還在襁褓里的孩子。她沒有注意到我，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照片上，只有當我禮貌地提醒她吃飯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我在她身邊已經站了好久。”

    大叔回憶著那時候的事情：“被我看到孩子的照片，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夸了手機屏幕上的那個孩子長得好看，她非常驕傲地告訴我那是她的孩子。其實看那照片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猜出了那是她的孩子，母女倆長的幾乎是一模一樣。自那之后，她偶爾會給我看看她孩子的照片，她母親不是特別會使手機拍照，拍的照片總是很暗，但是她仍然很珍惜地用手指輕輕摩挲照片上孩子的臉蛋，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她也偶爾會說起孩子的事情，今天孩子能在她母親的幫助下站住了，或者她孩子好像喊了一句氣音，很像是媽媽。這些都是孩子的姥姥告訴她的，她出來打工，孩子有她的母親幫著照看。她告訴我想讓孩子過得好一點，所以要拼命地打工。她總說這個公司對她很好，沒有人因為她是個單身媽媽而對她有偏見，總是照顧她，還把一些自己孩子穿不來了的衣服送給她。我幾乎沒在她嘴里聽到過一句抱怨，總是微笑著告訴我這個世界待她很好，但是我從她眼神中透出的疲憊知道她過得一點也不好。”外面依舊下著大雨，大叔的眼神凝視著外面的雨簾。

    “那孩子的爸爸？”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大叔苦笑了一聲：“孩子的爸爸在得知她懷孕的第二天就拋下了她和還沒出世的孩子。”

    “怎么這么渣啊？”我聽到之后非常生氣，“丟下母子兩人真的讓人無法接受，也太混蛋了吧。即使有什么困難，也要和女方好好說明原因，然后兩個人一起想解決辦法啊。。總l不負責任地拋下孕婦不管啊，太畜生了吧！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啊？他有沒有想過這孕婦不僅懷著他的孩子，孕婦本身也是另一個家庭的寶貝疙瘩啊。真的，真的是太過分了。”我生氣的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能不斷重復著那男人實在過分。

    大叔點點頭：“就是這么畜生，但是那食客從來沒有和我抱怨過。他只是說當時很生氣也很委屈，也曾想過去醫院打掉這個孩子。可是當他去了醫院，看到一個比她要大一些的女人因為身體原因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懷上孩子而靠著墻蹲著大哭的時候，她也陪著那女子一起哭了，之后她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產生舍棄孩子的想法。她想把這孩子好好撫養長大。之后她帶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回了老家，她媽媽知道這件事情之后，沒有責備她，而是把她留在家里悉心照顧著和她一起盼著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而她也一直利用那段時間看書備考，她想要再努力一些，讓肚子里的孩子即使沒有爸爸，也不會落后人太多。所以生下孩子后不久，她就來到這座城市一邊打掙錢一邊考試。她告訴我這些的那一天正好是她女兒滿一周歲的生日。她早上路過樓下的蛋糕店時看見了一位媽媽在蛋糕店里給孩子選蛋糕。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她根本抑制不住自己含在眼眶里的淚水，她那時候覺得她除了一句隔著電話的生日快樂以外，竟什么也無法為自己的孩子做。那天她渾渾噩噩地去上了班，在愧疚心驅使下，不斷地用工作麻痹自己，卻總是出錯，最終，她加班到了末班車開走的時間，她麻木地走向了飯攤，她想找個人說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么。我想給她開瓶酒，但是她只是看了看，搖了搖頭，問我要了一杯熱開水，就著簌簌而下的眼淚吃完了當天的晚飯。那天，她一直在飯攤待到了十二點，臉都哭白了，她才停下來對我說了謝謝。她借用了后廚洗干凈了臉頰。我送她回公司的時候，她給我講了那孩子父親的事情。她和孩子逃跑的&039;父親&039;是大學同窗，她曾幻想過她男方最終會陪著她一起步入婚姻殿堂，過著柴米油鹽的尋常生活。但是她以為會和她走一輩子的人，卻在得知她懷孕了之后，害怕承擔責任一走了之，從此人間蒸發像是從來沒有來到過她的世界一樣。”大叔皺了皺眉，“我一直都覺得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和畜生也沒什么兩樣。”

    “說是畜生個都是抬舉他們了。”我冷笑一聲，“像人類一樣習慣于群居的動物都會共同撫養孩子，上百年甚至上千年都沒有改變，但是作為人類，很多已經喪失了這種責任感而不知恥，著讓我覺得他們還不如畜牲。”

    大叔挑挑眉：“沒想到禾智說話能這么毒啊。”

    “有感而發。”我聳了聳肩，“不過我也挺佩服那女食客的，自己一個人就把孩子生下來了。而且孩子養的很好，懂禮貌也很健康。”我想起了剛才女食客讓孩子對我們說謝謝和再見的樣子，有教養，也很討人喜歡。

    大叔點點頭，眼神里也多了幾分欽佩：“因為她很堅強啊。我也曾多嘴問過她對自己的決定有沒有后悔過？但是她很堅定地告訴我沒有一刻是后悔的，她甚至很慶幸自己把孩子生了下來，這孩子早已成為了她的精神支柱和動力源。她說即使一個人生下孩子會有各種各樣的辛苦，她也從來沒有后悔過，每當看到孩子笑起來的樣子，她就覺得她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人，被人依靠也被人信賴。所以，她才會拼盡全身的力氣想讓這個孩子好好看看這個殘忍但又美麗的世界。她說自己也是媽媽一手帶大的孩子，她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離異了，她母親一個人帶著她回到了故鄉，一個人把她帶大，雖然總是會發生不好的事情，也總是一個人逞強，但是這日子還是撐過來了。她媽媽常告訴她，日子總有好起來的時候。等她再長大一些的時候，她媽媽找到了一個伴侶，是村里面的鰥夫，妻子因病死了很多年，雖然年紀比他母親要大上一些，也沒什么錢，但是對他母親真的很好。她媽媽在繼父的照顧下過的平淡而幸福。所以他從來沒有對這個世界感到寒心，她總覺得這世界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希望的，那一天，夜晚的天空很清，可以看得到閃爍著的星星，她和我說我知道您會覺得我這樣想很幼稚，也會覺得我對還能找到幸福的期待很可笑，有的時候我也常常懷疑我的做法是不是真的是對的。也會質疑自己是否真的能把那孩子帶大。但是回想起小的時候的經歷，會想起媽媽，我就能感受到力量又回到了我身上。這個在我肚子里待了十個月的小生命，這個和我呼吸頻率都一致的小姑娘，是我生日的一部分，也是我生命的延續，看著她，我總能想起小的時候的我自己，也能想起那時候努力照顧我的媽媽，所以我堅信自己也可以像媽媽一樣把這孩子帶大。我還記得那時候她說這些話以后臉上溫暖的笑容，在她臉上我看見了和小時候經常從我母親臉上看到的笑容一樣，都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那是媽媽們才會有的笑臉和力量。”

    不得不承認我女食客的故事感動到了，只是也是這樣，越讓我擔心和心疼那位堅強的女食客：“但是大叔真的覺得那位年輕的媽媽真的能讓孩子好好長大么？她真的快被生活壓垮了。”相對于大叔的感慨，我更多的是是在擔憂著那母女倆的未來，孩子的學費，生活費，隨著年齡的增長會慢慢增多，我甚至能看到那位年輕的母親慢慢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樣子。

    大叔很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會的，你永遠不會想到一個媽媽會有多強大。即使承受你所想先不到的壓力，她也不會讓自己被擊垮。但是我相信這世界也絕非只留絕路給她，就像她所相信的那樣，這殘酷冷漠的世界也依舊有溫暖的人和事情存在。這個世界有緣不會讓你孤立無援。所以當她問我她獨自撫養孩子的想法是不是很幼稚的時候，我很認真地回答她，我覺得一點也不幼稚，我和她抱著一樣的想法，而且我相信她的孩子也一定會好好的長大。那時候她聽了我的話哭的更厲害了，但是也笑了。那天她給我又給我看了那孩子的照片，她拍的，當作手機屏幕時常看著。她說她覺得撐不下去了，就看一看，就覺得心里有一處溫暖起來，慢慢整個身體也會變得溫暖，照片上是她孩子剛滿月的樣子，閉著眼睛甜甜地睡著。”大叔回憶著當時的場景，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門外的雨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再回家的時候，白貓正坐在沙發上等我。自從上回遇到有人闖入，白貓現在比以前機警了很多，也粘人了一些。我蹲下身抱起白貓：“抱歉，外面下大雨回來晚了，不過在雨下大之前，我認識了一位非常厲害的媽媽呢。”

    隨著日歷翻到了了五月，每到周末都可以看到外面婚禮的車隊在街上拉風地開過。五月的新娘啊，還真是讓人羨慕。

    但是常來飯攤的一位食客卻為了收到結婚的請柬而唉聲嘆氣，連吃飯的時候也顯得心不在焉，飯沒吃幾口，他就放下了筷子。大叔拿著酒杯走到他對面問他到底在煩惱些什么，隨口來了句玩笑：“怎么不想參加別人的婚禮啊？新娘子是你前女友啊？”

    食客在大叔面前搖了搖手：“您在說什么吶？要新娘子是我前女友我就不糾結了，不去就行了，那還有這么多考慮啊。”

    “不是前女友你有什么好糾結的。”大叔更是不解。

    食客嘆了口氣：“錢啊，大叔。參加婚禮是要交份子錢的。”

    大叔做出了然的表情：“這倒是個問題。你可以推拖不去吧？”

    聽到大叔這樣說，男孩兒的表情反倒更痛苦了，他冷笑著將手機推向了大叔：“看看我那位朋友發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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