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醉酒的男人，大叔冷著臉關了飯攤的大門。我能感覺得出來他現在依舊對剛才的那個男人感到很生氣。我想去安慰他，卻又沒有立場，只能慢慢收拾著飯廳，希望大叔自己消氣。大叔發出了很大的哎呀聲，似乎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可是當我轉過頭去看他時，他又別過了臉認真用水沖著酒杯。

    “您是不是心里不太想讓那個女孩兒原諒他的自私。”我轉過身對大叔問道。

    大叔點點頭，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心疼的情緒：“如果要是能夠狠下心來，他的妻子應該能過上更幸福的人生。”

    “希望那個男人在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后，也希望在挽回感情后他能痛改前非，也為這份感情付出什么，希望那個能給那個女孩子真正的愛情吧。畢竟女孩子可是把最好的青春都用來等待他給的愛情開花結果呢。”

    大叔似乎并沒有因為我的話而感到安慰，他依舊低垂著頭悶悶不樂地說了一句“但愿吧。”之后就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我想平常大叔安慰我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他是下了決心要改變的。他一路順利，所以總會有些心高氣傲，他喜歡他的妻子，卻用了最錯誤的方法。如果真的不在乎，是不會死皮賴臉地用想盡辦法逼女友復合。雖然我聽看不上提前的做法的，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顯得特別自私，而且看著他被懲罰的樣子也覺得活該，但是吧，畢竟是別人的感情。無論我們怎樣擔心，最終做決定的是他妻子，而影響他妻子決定的又是他本人。如果他很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像他剛才答應的那樣認真去付出感情，我想那女孩子看到了他的改變和真心，也許會和他和好如初。但是如果那男孩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址是嘴上說說我愛你一類的，但卻拿不出實際行動，我想那女孩子也不會傻到再去重復以前的錯誤。畢竟已經提出離婚了，就說明女孩子已經有了及時止損的行動，所以我們兩個也不要在這里過度操心。”

    大叔似乎因為我的話變得安心了一些：“希望他能接受這次教訓，以后做個有擔當的男人，能夠真正學會愛一個人吧。今天這些結果也算是他是自作自受。”

    我不能更同意大叔的話：“不過這個懲罰來的晚了一些，所以我才會心疼那個真心付出了十多年的女孩子。離婚是在極度痛苦絕望中作出的決定呢。”

    大叔嘖嘖了兩聲，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們無法判斷別人的愛情，能做到的只有珍惜自己的愛人和付出自己的真心。

    兩天之后，我和學校里話劇社孩子們約定見面的日子到了，我交上了博簡，兩人一起登上了去往學校的巴士，大叔還是有些擔心，不住地叮囑我們兩個要照顧好自己。博簡很認真地答應了大叔，這一路上都顯得很緊張，和他聊天也總是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你還沒吃過飯吧？”兩人搭乘巴士的時間很早，現在巴士上已經有不少人睡著了。

    博簡半天才反應過來我剛才在和他說話，轉過頭有問我剛剛說了什么。

    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一臉緊張的樣子：“不用那么擔心啦，那是我的學校，不是什么犯罪現場。我的學弟學妹們都是為人正直善良的好孩子。”

    博簡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太緊張了，便不好意思地沖我笑了笑。

    “好啦，現在是放假時間，提前來學校在話劇社排練的孩子們應該還在睡懶覺。咱們倆先去吃點東西怎么樣？”我規劃了一下兩人的行程，博簡點點頭同意了。

    在巴士到達我上學的城市的時候，我帶著博簡熟門熟路地去了我上學時常去的一家包子鋪。這家包子鋪已經存在有些年頭了，從我第一天入學，這家包子鋪就已經是這里非常出名的一家館子了。上世紀80年代的老裝修，長條桌和長條凳整齊地挨著窗戶碼放，點餐臺還是老式的木質吧臺，旁邊的取餐臺椅就是舊式的人造大理石太臺面，連裝修都維持著我第一次來這里吃飯時的樣子。四白落地的白墻和一成不變的石灰地面。像極了學校里面的老食堂。

    但是陳舊的擺設卻依然同過去一樣被伙計們收拾得干干凈凈。我讓博簡找了個地方坐下，我一人去了餐臺點菜。其實說是點菜，這里的菜單不過是貼在門口玻璃窗上的一張粉紙，這里只提供葷素兩種口味的包子和簡簡單單的五種涼菜，另外的就剩下小米粥和白粥還有招牌的炒肝。無冬歷夏都只有著幾道菜。這么多年了，除了門口寫著菜單的紙的顏色變了，這里的一切還如同我當年離開時一樣，或者說這里的一切都如同它最初時所呈現的那個樣子。

    可是現在我站在這點餐臺前卻再也說不出“老樣子來兩份”這句話來，當年陪著我在這里吃早點，吃午飯，吃晚餐的人已經不會再來了。況且，這么多年過去了，面前的老板娘應該也早忘了我的&039;老樣子&039;。

    我甩了甩頭，把內心這抑郁的想法試圖甩出去。“老板娘，兩碗炒肝，二兩素包子再來二兩肉包子。我在這兒吃，不用打包。”我把錢給交了過去。這家包子鋪里的餐食也漲錢了，不過只比我畢業的時候貴了幾毛錢。

    收錢的還是當年的老板娘，她正坐在吧臺里面看著昨晚電視劇的重播。這么多年過去了，連這電視還都是過去的大頭機。“你一個人吃？”老板娘沒有注意到博簡，以為是我一人吃這么多，微微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我帶了個朋友過來，兩人吃不會浪費。”我連忙解釋道，這老板娘脾氣很耿直，平生最討厭別人浪費飯菜，我曾看過她罵過一位點了很多包子卻只嘗了一口就扔到一邊的食客。那不帶重樣的罵人的話讓我現在偶記憶深刻。自那以后，門口貼著的菜單最下面就加了一句浪費者不接待的告示。十足的有脾氣。

    老板娘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的博簡后哦了一聲。就把取餐的單子交給了我。

    “葷素包子個二兩，兩碗炒肝上滿了。”老板娘對里面的人喊了一句，很快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電視劇上。

    取了餐招呼著博簡一起吃，但是博簡卻遲遲沒有動筷子。

    “怎么了，很好吃的，我上學的時候幾乎每星期都過來吃上幾次呢。”我把炒肝又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博簡扶住了推向他的碗，用商量的口吻說想要和我一起承擔這幾天的開銷：“我也是掙錢的。”為了說這句話，博簡臉都憋紅了。

    知道他心結的我沖他眨了眨眼睛：“啊，我似乎忘了告訴你了，這一趟的車馬費和開銷是大叔來支付。”我又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道，“因為是幫助大叔查找真相，所以基本的差旅費大叔來負責。但是啊，給的不多，所以咱們兩個只能吃比較便宜的飯菜了。住的話，我提前定了民宿，條件一般，勝在價格便宜。當然出資人也是大叔。”

    博簡聽后這才懂了筷子夾起了包子：“那我們更要好好完成大叔交代的任務。”

    “知道啦，快吃飯吧。”

    博簡用筷子夾起了素包子，要進嘴里嚼了嚼，之后瞪大了眼睛：“這個味道挺甜的。”

    “好吃吧？”我得意地笑了起來仿佛這包子是我做的一樣，“這里的素包子是胡蘿卜雞蛋餡兒的，雞蛋炸的特別嫩，和胡蘿卜的配比又特別恰當，老板做素包子的時候不是特別愛放鹽，所以蒸出來的味道會保留住胡蘿卜的甜和雞蛋的香。我以前上學時最愛吃他們家的素包子了，一周得有三四天的早點從這家買走。來再嘗嘗他們家肉包子的味道。”我用筷子尾巴指了指另一碟的肉包子。而我自己也從碟子上夾了一個來吃。

    這里不僅裝修沒有變，連菜量和味道也和我在學校的時候一模一樣。一兩包子有三個，薄皮大餡兒分量十足，味道也還是一樣的好。

    豬肉大蔥的包子，蔥只提了味道，肉餡兒還和原來一樣用的是肥肉不多的瘦肉餡兒捏成的整整一個地地道道的圓肉丸子，醬油做的調味，蛋清和的餡兒，汁兒多味美，嘗起來特別的鮮香。博簡咬了一口肉包子沖我嘿嘿地笑了起來：“真好吃啊。”

    “覺得好吃的話，咱倆可以打包，中午餓了去食堂熱熱吃。我們學校的食堂可方便了，花上一元錢就可以熱自帶的午飯。”我熱情地介紹著學校的情況，希望扳回之前大叔的口無遮攔在博簡這里留下的壞印象。

    “能這樣就太好了。”博簡顯得高興起來，“這樣可以省下一些差旅費的。”可能覺得自己這樣說顯得小氣了一些博簡有連忙改口說并不是讓我不能吃午飯的意思。

    “知道你不是讓我不花錢的意思。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說，我們現在是搭檔。”我笑著安慰博簡因為害怕說錯話再次緊張起來的心情。

    吃完一個豬肉大蔥的包子，我圍著碗邊繞著圈的喝上了這里最出名的炒肝。這是我最初來這家包子鋪的時候吃的第一道菜，也是這家包子鋪最出名的菜一碗普普通通的炒肝。

    這里的炒肝和其他地方賣的看起來別無二致，但是真正喝上一口就會發現這碗里面的味道實在是別有洞天。這炒肝里面是實心實意地加了幾乎可以說是等量的碎豬肝和豬大腸，但是大腸洗的干凈，在勾芡的水淀粉里沒有煮出任何雜質。蒜末切的很細，灑在了水淀粉里一起煮，去了大腸的腥味。醬油調的炒肝顏色紅色透亮，卻不會讓口感變得咸澀，剛剛好的咸淡味兒讓整碗炒肝喝起來特別地道。以前還在這里上學時，我常中午什么也不點，就坐在店里喝上三碗炒肝，喝完了，嘴里是一股子蒜味兒，但心里卻是止不住的滿足。

    從這里畢業快七年了，再也沒喝過比這里更地道的炒肝兒了。一口氣喝完了當年的味道，我站起身又去吧臺點了一碗。

    電視劇剛好在插播廣告，老板娘瞟了一眼我放在桌子上的空碗，笑著說了句“好胃口”。

    我點了點頭，去拿了第二碗炒肝。在里面煮炒肝，包包子的是這里的老板和一位我沒見過的伙計。老板幫我盛了炒肝，笑著問我是不是他們這里的炒肝最好吃。

    我點點頭：“我在您這里吃了四年就沒吃膩過。”

    盛炒肝的老板愣了一下才問我是不是這里的學生。我點點頭說自己已經畢業七年了。

    還沒等老板和我再說話，看電視劇的老板娘這時開口說道：“怪不得我覺得你這小丫頭看起來這么面熟呢。”

    我將炒肝端了回去，笑著回頭和老板娘說我在這里吃了四年的炒肝。“最多的時候一次吃了三碗。”

    老板娘聽到我這么說的時候，從吧臺里走了出來，對我左看看右看看地打量起來。突然她看著我驚呼道：“是你啊，李三碗。”

    “您想起我來了？”一邊和老板娘閑聊著，一邊轉著碗喝炒肝。

    老板娘又看向了坐在我對面的博簡，博簡似乎并不是很會和老板娘這樣熱情的人交往，他甚至因為羞澀放下了筷子。發現了這一點的我開始主動和老板娘聊了起來：“這是我現在的同事，這幾天要來這邊辦事兒，就順道帶他來逛逛我的學校，吃吃我以前常下的館子。”我隨便扯了個謊應付了過去。

    老板娘倒沒有再繼續糾纏，隨即和我聊起了以前的事情：“現在你比以前瘦了，所以一開始我沒認出來，就覺得看著眼熟，卻沒想過是當年那個來來我這里吃炒肝的孩子。那時我可喜歡你了，因為你胃口好，吃東西特別香，讓人看著就覺得喜慶。我當時就和我家管事的夸你這小孩兒胃口這么好，這么喜歡吃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

    雖然不知道胃口好和有出息之間有什么直接的關系，但是能被老板娘記住仍然讓我覺得非常高興。

    “對了你現在怎么樣？也工作了幾年了吧？”老板娘關心地問道，電視劇已經播完了，現在是漫長的廣告時間，老板娘索性把注意力全轉到了我的身上。和我聊起了現在的生活。我半真半假地回到了一些問題，突然看見老板娘變得有些支支吾吾。

    我猜到她是想問我關于當年那個陪我來吃炒肝的男友的事情，卻礙于博簡在這里沒有問出口。

    我笑了笑假裝不在意地提起了和我一起來這里吃過飯的同學們：“大家現在過的都不錯，有些在大企業上班，有些自己去創業拉了不少的贊助。”

    “那，那個常陪你吃飯的。”老板娘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口，但是卻沒有說出男朋友的字眼，估計是因為不確定博簡的身份，所以比較謹慎。

    我搖搖頭：“您是說當時陪我一起吃飯的男朋友吧？遇到了事故離開了。”我盡量說的輕描淡寫，但是博簡和老板娘還是因為我的話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抱歉啊，你瞧我這張破嘴多說話了。”老板娘一臉后悔的樣子。

    我擺擺手讓老板娘不要介意：“沒關系的。還有，您不要誤會，這會和我來吃飯的真的是我的同事。”

    聽了我的解釋，老板娘點點頭，但依舊不好意思地沖博簡笑了：“我這老婆子就是婆婆媽媽的老是說胡話。”

    博簡也搖搖頭，繼續低下頭吃起了包子。我知道博簡是挺想夸老板娘這里的包子好吃，但是害怕自己的洞窟低音嚇到老板娘，所以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我這位同事也覺得這里的包子很好吃呢。”我替博簡稱贊道。

    老板娘豪爽地笑了起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在你們校門口經營二十多年。”

    聽到二十多年，博簡再次抬起頭露出了驚訝的眼神，我沖博簡點了點頭：“沒錯，老板娘家的包子鋪可是在這一片開得最久的店。連我們校長都來這里吃過老板包的包子。”

    老板娘依舊是當年直爽的樣子，她沖我豎了個大拇指：“我可是看著他從一個小主任一路升到你們校長的。不過他胃口老是不好，每回就要一兩包子，就著小米粥，讓人看著都覺得吃不飽。看著他吃飯就不喜慶，總覺得像是在說我們做的不好吃一樣。不過最近幾年倒是不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官最大了，就瞧不上我們這里的小館子了。”老板娘說話的時候有些憤憤不平，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又集中到重新開播的電視劇上，招呼了我們一句“慢慢吃”就又跑回吧臺追劇了。

    看著老板娘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邊了，我才悄聲對博簡說道：“以前校長有一次在這里吃包子的時候被學生看見了，拉著他說了好多對學校的建議，之后他就沒再來吃過。如果饞了，就托人買到辦公室，所以才沒有在親自來吃。”

    “害怕再被學生堵么？”

    “可能吧。”說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啊，我想起來了。”我朝博簡招了招手，他低下頭把耳朵放在了我嘴邊，“這件事情好像是校報報道過但是的主筆好像就是我們新聞社的前任社長。題目我記不大清楚了，反正內容差不多是講了好多那名提意見的學生的壞話，說是那個學生為了故意引起注意這樣做的。只不過那篇報道好像只有網絡版，而且只刊登了一天就刪除了，所以具體的內容我有些記不清。但是我記得我在之前用的電腦上做過備份。不過先不說有沒有廣泛傳播，但是好像那個去拉著校長說話的男生因為這件事落的名聲很不好。不過這件事很快過去了，我也不知道后來又發生了什么。”

    博簡聽著，也和我一樣慢慢皺起了眉頭：“你們那位前任社長得罪的人還真多呢。”

    “所以我們要查的事情現在看來也是越來越多了。”先到了這件事情后，我決定之后要再回一趟老家，把那篇沒有廣泛流傳的報道找回來。起碼要知道當年那名男孩子到底對校長說了什么事情。

    我的經驗告訴我，能夠鼓起勇氣去找校長說的事情，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小事。

    我們兩個又打包了葷素包子各半斤后，離開了這家我吃了七年的包子鋪。

    走出包子鋪的時候，話劇社學妹發來了信息，說是已經到了學校，可以去話劇社找他們。

    我收起手機，看著不遠處的大門：“博簡，咱們出發吧，開工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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