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風雪夜邊關
當洛陽進入深秋嘆落葉哀思愁的時候,處于大魏帝國北疆的邊境到處是銀裝素裹的一片,放眼望去那白色的世界讓人恐懼,除了偶爾顯露的房屋和炊煙顯示這里還有人類生存之外,其余時候這里更像是被世界遺棄的角落。
一只蒼鷹頂著大雪和嚴寒盤旋著空中,它已經幾日不曾進食,此刻眼睛專注的看向地面,希望能現旱獺或者其他什么能找到的食物。
前方有一片山谷因為背風向陽,又有一條長年不凍的地下河出口,所以即使外邊白雪皚皚,這山谷依然能見到些綠色,在這北地算是一處絕佳的風水寶地。
這么好的山谷自然不能被野獸所占據,無所不能的人類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山谷里的建筑雖然簡單粗糙,但從樣式來看可以肯定這里住的是漢人無疑。
在這殘酷血腥的北疆能落地生根的漢人自然不是普通人,他們都是大魏鎮北軍的悍卒,可他們敢住在這里那也是因為十二萬鎮北軍就在山谷外邊。
作為鎮北軍的統帥,齊垠自然是有資格住進山谷的,可因為山谷并不大,一次性能容納的軍隊最多也就三萬人,所以十五萬鎮北軍中軍就分成了五批輪流駐進山谷,每次三天,這樣做即能保證軍士的身體能得到修養,又能讓他們的心理有個盼頭,不至于被茫茫白雪弄到心理崩潰。
雖然搭建了一些簡易的木屋,但齊垠依然喜歡住在他的中軍大帳里,此時賬中只有他和軍司馬,離大帳最近的人是十丈外的幾圈親兵,而且他們個個拔刀出鞘,此時任何未得允許想要進入大帳十丈內的人會第一時間就會被亂刃分尸。
軍司馬讀完了皇帝的密信,然后把這張薄薄的紙投進了火爐里,眼看著徹底的變成了灰燼,這才起身和齊垠商議起來。
“我說陛下為何不準我們在大雪前回去玉門,既然陛下有此雄心,我齊垠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校時衛的人立刻給我出動,這個時候別想著監視軍中袍澤,犯些錯誤就由著他們吧,打探情報是第一要務,這時候如果還想著對自己人下手,別怪老子把你們全部殺了,你看陛下會不會懲罰我!”
軍司馬是校時衛的人,這一點在他進入鎮北軍的第一天就向齊垠坦白了,而齊垠不僅沒有點破,反而處處幫他遮掩身份徹查鎮北軍,那是因為大家都是依照慣例行事,有他們校時衛在,齊垠這樣忠心不二的大將睡覺也能閉著眼睛。
從剛剛接到曹穆的密令開始,鎮北軍就算是正式進入了戰時,這時候齊垠要的是校時衛成為他的眼睛,而不是掣肘。
“大帥放心,進來之前末將已經把軍中校時衛統統撒出去了!”
軍司馬見平日里嘻嘻哈哈不拘小節的大帥突然變得凌厲,趕緊回稟,他也知道這一次不能做任何的小動作,只要把這些校時衛統統清理出鎮北軍才能保證機密性。
“你們校時衛拉的屎,你自己擦干凈,總之在我鎮北軍凱旋回洛陽之前,我不允許任何一個校時衛存在軍營里。”
“是!”
得到了軍司馬的保證,齊垠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來人呀!傳我帥令,擊鼓聚將,校尉以上軍官三通鼓后不到者,斬!”
大帳外的親兵迅收縮把大帳護衛起來,每當擊鼓聚將的時候就表示有大事生,這時候他們這些親兵才是大帥最大的倚仗。
牛老四的心情很不好,雖然作為鎮北軍的斥候出營打探消息本就是他的職責,但這么冷的天被近乎驅逐的方式出來任憑誰都沒有好心情。
干糧只帶了兩天的,將軍說了不用他走太遠,只要在周圍五十里地來回巡游穿梭也就是了。
這可真是操蛋白癡的命令,牛老四甚至懷疑將軍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十五萬大軍誰敢來觸這個霉頭?唯一要防備的是來自北方的燕國,但還不到嚴冬他們一般是不會出來的,因為那些燕國人這會兒在忙著搶救自家的羊群。
說來也真是不可思議,燕國人的冬天年年受災,然后年年到了下雪的時候就開始救災,可之前他們有閑暇的時候就騎馬射獵跳舞唱歌,從來沒有未雨綢繆的意識。
或許在他們看來,白災也是天狼神給他們的考驗,如果不能生存,他們還有手中的彎刀和胯下的駿馬,而南人都喜歡儲備糧食過冬,如果南人也沒有糧食,那么他們就是糧食。所以這才有了打草谷這一傳統的軍事行動,這也成了雙方每年都要碰撞的小規模戰爭。
不過牛老四倒也沒想過會遇到燕國人,因為燕國人在北邊,他卻被將軍派遣到南邊執行偵查任務,這讓他非常不解。
不管了,等到出了營地過了二十里,找個隱蔽的地方好好裹上羊皮子好好睡一覺再說,反正這種天氣就算遇到了同行肯定也不會說什么,或許他們已經睡下了也說不定。
正想著,牛老四就打算在前面停一下,哪里有個小土坡,只要爬開積雪就能給戰馬找些枯草,在茫茫白雪中讓戰馬保存足夠的體力比自己吃飽喝足更重要。
高空中的那只蒼鷹看到了牛老四一人一馬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跡,它不認為自己有把他們叼走的實力,于是只能繼續向前飛尋找可以下手的目標。
在離開那一人一馬約莫飛行了三里地,蒼鷹突然看到了地上有個白點在緩緩的移動,雖然這個白點和周圍的白并無二致,但蒼鷹的眼睛卻看得真確,那是一只冒死出來覓食的雪兔,滋味最是鮮美,是冬日里孩子們最喜愛的食物。
“直娘賊,這鬼天氣真他媽的冷,也不知道牛老四為什么走這么快,看著馬蹄印子估計很近了。”
雪兔的不遠處有兩雙幽幽的眼睛正盯著它,因為是軍中最出色的斥候,最擅長的就是隱藏氣息行蹤,所以莫說是十丈開外的雪兔,就算是空中那只以眼力見長的蒼鷹也不曾現分毫。
剛剛輕聲說話的那漢子長著一張方臉,和方臉漢子同樣用羊皮蓋著身體的是個虬髯大漢,他的眼神兇悍非常,一張臉被胡子布滿看不到太多表情,卻是給人一種生人勿近,好像這個世界欠他的一樣,事實上這個世界的確欠了他很多。
“大哥,那只兔子看上去好肥呀,把它射了等下追上牛老四我們一起烤了吃。”
方臉漢子一個人說的滔滔不絕,虬髯漢子一句話也不說,就像是個啞巴,可事實上他雖然不是啞巴,卻和啞巴也差不離。因為兩人是真正經歷過生死相扶的戰場兄弟,所以格外熟悉,一般這種情況下他不說話就是同意了。
左手的手弩悄悄上弦,方臉漢子稍作瞄準就扣動了扳機。
可就在方臉漢子射擊的同時,那虬髯漢子突然一個翻身仰面朝上,臂上的手弩對著天空就是一弩箭射出。
方臉漢子的臉上滿是鮮血,他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這對鋒利的爪子一陣后怕。
“大哥你又救了兄弟一命,沒想到這扁毛畜生竟然想著抓我的腦袋,這要不是有你,我估計今天就被他直接抓死了。”
蒼鷹的第一目標自然是雪兔,但它在俯沖快要到達地面的時候看到了一只人類伸出的手。蒼鷹非常有靈性,他知道那只雪兔死定了,但是如果這個人類活著,那么雪兔的歸屬權還輪不到它,所以馬上它就決定攻擊人類,以它的利爪之鋒利,很輕松就能抓穿人類的頭骨。
只是直到利箭穿透胸膛的時候蒼鷹也不能相信竟然還有一個人潛伏在那里,它雖然有靈性,但終歸還是不能理解人類的智慧和警覺,尤其是曾經死過一次的人。
“大哥你先歇息一下,我去把馬牽過來!”
方臉漢子跑向來時的方向,他們今天出門為了保密沒有去領取太多的軍糧,就連戰馬都是將軍另外安排的。所以不得以把戰馬藏在一個山洞里出來儲備一些食物,好歹被他們找到了這只雪兔。
趁著方臉漢子回去牽馬的空當,虬髯漢子拾起雪地上的一鷹一兔,掏出小刀熟練的拔毛剝皮掏內臟,然后又用雪擦凈了多余的血液,等到兩大塊肉不再滲血之后就丟進了身后的背囊里,最后把地上所有能看到的紅色用白色覆蓋,遠遠看來這里什么都沒生過。
整個過程雖然血腥,但虬髯大漢眼中沒有一絲波動,甚至都沒有多眨一下,因為他經歷過比這殘忍血腥千百倍的場景,而且不是在戰場上。
風雪很冷,但虬髯漢子比這天氣還冷。
少頃那方臉漢子騎一馬牽一馬快而來,然后兩人沒有絲毫停頓就沿著那快要消失的馬蹄印向前追去。
牛老四因為是信馬由韁沒有目標,只想找個稍微遠點的地方躲避風雪,所以走得并不算慢。雖然是向南走,但牛老四作為一個出色的斥候專注力并沒有放松,所以即便風雪聲有些雜亂他還是聽到身后有人和馬的聲音。警惕的下馬隱蔽手弩上弦,不過當他看到來的是兩個熟人的時候,牛老四就知道他們應該也是和自己一樣被撒出來的,這種鬼天氣能遇到熟人總比一個人要好,而且啞巴身上常常都能找到好酒,說不定這會兒也能呷上一口。
牛老四調轉馬頭向后走,很快就同身后兩人會了面。
“啞巴你們兄弟怎么也這么倒霉被派出來了!”
“嗨,別提了,狗日的不把我們當人看,也不說要查探什么,就把我們像是攆狗一樣轟出來,我和我大哥也是路上碰到的,現連軍糧都沒帶夠,剛剛還在路上獵到一只兔子一只鷹,等下找個背風的山洞烤了吃。”
聽到有烤肉,牛老四差點咽口水,不過他更關心的是別的。
“啞巴,有酒嗎?”
虬髯大漢聽牛老四這么一問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不過還是解下腰間的一個扁扁的酒囊。他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看見已然不多了,并沒有立刻給牛老四,而是給了身邊的方臉漢子。
“嘿,我說啞巴你不厚道了,都是一個營里的弟兄,楊小年又不是你親弟弟,怎么有口好的就想留給他呀!”
虬髯大漢聽了牛老四的話鄙視一笑,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被稱為楊小年的方臉漢子也不答話,仰頭就是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估摸著可能就剩下小半口的樣子,他把酒囊丟向了牛老四。
牛老四接過酒囊把最后半口一滴不剩的倒進嘴里,等他吞酒入腹之后就覺得這風雪也奈何不得他了。把空酒囊甩手丟回給啞巴,牛老四頓時找回了斥候營第一高手的驕傲。
“走,四哥帶你們去前頭烤肉吃!”
說完牛老四調轉馬頭一甩韁繩,胯下戰馬立刻跑了起來,而身后的兩人則快步跟上。
三人在離開中軍約莫三十來里的地方終于找到個合適的山洞,牛老四和楊小年一合計這個地方不錯,楊小年見大哥沒有反對,所以三人安置好戰馬之后就躲到山洞里升起了火堆,這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楊小年折斷一根枯枝往火堆里丟去,然后搓了搓手總算讓手指恢復了些知覺。
“往年這個時候都回了玉門關貓冬了,今年也不知道防備什么,十幾萬人在雪地里挨凍,真是吃飽了撐的!”
牛老四找了個干爽的地方一屁股坐下,他的手以前受過傷,所以格外怕冷,這會兒總算好過些了。
“不知道了吧,告訴你也無妨,有一次我去向將軍匯報的時候聽到他咒罵燕**神慕容德,說是他去了大魏出使,結果在洛陽城突然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燕云十八騎。
慕容德和燕云十八騎一同消失,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為了有備無患,我們這十幾萬人只能在這里過冬,好在今年的軍資物料供應充足,如果燕國人敢南下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反倒是那十九個人比較麻煩,他們嘗過一次甜頭,說不定還會想著再來一回。
所以我猜我們被撒出來就是為了查探那十八人的消息,只是怕我們膽怯不敢出來,所以干脆不說,狗日的這是不把我們的命當回事呀!”
不管真假,牛老四知道的就是比啞巴和楊小年知道的多,所以他總有種優越感。
“管他娘的查探誰,今天我們活著要吃肉就是最大的事。牛老四,斥候營里你的功夫最高這一點我們兄弟認了,但有人說你烤的肉也最好,這一點我是不信的,因為烤的最好的那絕對是我大哥!”
楊小年倒是沒有吹牛,啞巴的燒烤技術在整個斥候營里都是出了名的,這也是為什么雖然啞巴性格古怪但很多人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都喜歡和啞巴一隊,因為他總能把簡單的東西弄得美味無比。不過牛老四也不差,因為他爹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廚子,所以也學了些微末本事,尤其是他烤的旱獺那叫一個美味,就連大帥有次吃過都說不比洛陽城里花魁的手藝差。
牛老四是個驕傲的性子,自號斥候營里第一人,如此被人當面說不行那怎么可以。
“哼,就啞巴那手藝有什么稀奇,你想嘗老子的手藝就直說。不若這樣,你們不是有一只鷹一只兔子嗎,我和你的啞巴大哥一人烤一只,我們三個當場吃掉就知道誰的手藝好些了。”
啞巴對于這個提議非常不削,他才不管對方是不是營里的第一高手,該甩臉子的時候照樣不鳥牛老四。
“嘿,你倒是會打主意,自己的干糧不舍得拿出來,我和大哥辛辛苦苦獵來的東西你就想這么拿走可就不厚道了。你可知道我為了這東西差點連命都送了,當時這扁毛畜生的鐵爪就離我不足一丈,要不是我大哥反應神,這會兒估計都被凍成冰雕了。”
“切,德性!能被這種二流扁毛畜生殺死,那就是你本事太差了。我看這東西也不怎么大,要是碰到了燕人貴族豢養的海東青,估計你正面對上都要被抓殘啄死!”
海東青是天空的王者,一旦成年能躲避射雕手之外的箭矢,真要對上楊小年還真不好說,可雖然牛老四說的話楊小年不否認,卻也有些不爽,學著啞巴的樣子嘴角一撇。
“說的好像你見過海東青似的!”
“呵呵,我還真就見過一次,幾個月前慕容德拿著通關文書出使我大魏的時候走的就是我們這邊,當時我遠遠的看見空中有只巨大的神禽,后來我聽說那是燕國人送給我大魏的一個什么才子的!”
“牛老四你盡瞎說,海東青是什么樣的寶貝,燕國人能舍得?再說了,哪有才子養海東青的,要養那也是威風凜凜的武人養著才算數。”
“嘿,老子哪里知道他送給誰,就只聽說那人叫袁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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