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在你心里

    作者：西秦老蛇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早晨，蘇岐騎著那輛半舊自行車進入紅光廠大門，大門兩側早早就聚集著一二百名男女職工，一看見他過來大家全部熱烈鼓掌。

    蘇岐嚇一跳，趕緊剎車下來，滿臉困惑環顧兩邊拍巴掌的職工。

    “大家是什么意思，為啥一大早過來夾道歡迎我？”

    那個有點駝背的門衛老張特地從門衛室出來，咧了大嘴露出外翹厲害的大板牙說，“看見廠長真的騎自行車來上班，大家在夸你吶！”

    蘇岐趕緊對大家拱手說，“這點兒小事兒，真不值得這樣。”

    旁邊有一個三十幾歲的男職工插話大聲說，“別看就是這點兒小事兒，你要這么一直堅持下去也很不容易嘞！”

    蘇岐當即揚起一只手臂說：“我向大家保證，只要我當廠長，就不壞這個規矩！”

    那個男職工不信地撇嘴說：“現在廠子窮，你可以向大家保證這、保證那。以后工廠效益好了，生活進入溫飽了，你很容易會忘記今天的保證。進入那個啥的求奢華狀態。”

    “那個啥是什么意思？”蘇岐不懂地問。

    那個男職工一臉壞笑說：“就是你們感覺很享受，我們感覺很失落很羨慕的意思。”

    人群里有不少男女都嘰嘰嘎嘎笑起來。

    蘇岐不由把那位男職工仔細打量一番，男職工粗胳膊粗腿中等偏高個子，很強壯很牛氣的體魄，相貌算得上精神，神情自信還有幾分倨傲。

    門衛老張看廠長神情有幾分不自然，忙打圓場，“蘇廠長，他叫徐力南，全廠有名的刺兒頭、壞蛋，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徐力南嘿嘿笑了沖門衛說：“老張頭，你別瞎摻和，我是給新廠長上防微杜漸課。”

    “徐力南，以你的意思，我該怎么讓大家相信以后不會食言？”蘇岐真誠請教。

    “最好你和廠工會主席商量一下，召開職工大會通過一個決議，從根子上杜絕公車**，對自己今后也有一個紙面條文上的約束。咱們不能高興了信口開河一說，不高興了馬上改弦更張，得有明確的制度條文規定。”

    蘇岐贊成說：“這個建議好，我盡快會把它付諸實施。”

    徐力南馬上高舉起兩手鼓掌，“大家一起鼓掌，為新廠長今天的表態熱烈贊一個！大家和我一起作證，讓新廠長永遠不要忘記第一天早晨上班的場面。”

    蘇岐待大家掌聲下去，高聲說：“我明白徐力南的意思，現在我做得好，大家會當著面拍巴掌夸我。一旦將來我做得不好，大家也會沖我的后背啐唾沫。”

    徐力南幾分得意大聲應和，“所以嘛，現在提前給你打一針清醒劑。哪怕你就是給我們演戲呢，也希望你能堅持多演幾場。如果你能堅持一直這么表演下去，你也算是不多見的好廠長、好同志了。”

    聽徐力南這么說，蘇岐一點兒沒有生氣，故意用開玩笑口吻說，“聽你說話的語氣，好像是我的上級領導。”

    在眾人哄堂大笑里，徐力南咧嘴笑了。“按咱們一貫宣傳的理論，我們是國家主人翁，你是人民勤務員，我應該就是你的上級領導。”

    蘇岐真正對這人有了興趣，一半玩笑，一半真誠說，“既然你是我的上級領導，我就要認真請教一下，我今后怎么干才能當好紅光廠的廠長？”

    徐力南略微思索一下，也一半玩笑，一半真誠回答，“雖然我也空頂了個國家主人翁的虛名，卻一點兒不具備指教你的真才實學，就暫且送給你一條老毛的語錄供你借鑒吧。群眾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們自己則往往是幼稚可笑的。”

    “我明白了，如果我經常想到我是幼稚可笑的，想到有一千多號真正的英雄在注意我的言行，以后我犯錯誤、走邪路的概率就會降低一些。”

    徐力南一點兒不謙虛說，“我就是這個意思。”

    當天中午，蘇岐就從姬長河那里知道在工廠大門口給他背誦領袖語錄的徐力南是總裝配車間鉗工工段的工段長，他不但有滿腦子裝配鉗工的知識絕活竅道，還有一身武術散打的好功夫，在紅光廠年輕工人里一直享有很高威望。

    看蘇歧對徐力南大感興趣的神情，姬長河及時提醒說，“廠長，以后你離那小子遠一點兒，不要輕易去招惹他，免得自尋煩惱！那家伙有點兒叛逆性格，特別喜歡對領導說臭話、要領導難堪來表現自己。”

    “這話怎么講？”

    “他經常在公眾場合揪領導的小辮子，故意牙酸口臭的讓領導下不來臺。”姬長河有些頭大的擺一擺手，“就我這人見人怕的壞脾氣，也有幾次被那家伙惡心的無地自容。”

    “還有呢？”蘇歧笑起來，意猶未盡問。

    “還有，那家伙仗持有一身出類拔萃的鉗工技術，經常對車間領導犯橫寧呲。尤其這幾年紅光廠經濟效益大幅下滑，家伙一天到晚都喜歡扎一副倨傲自大的式子，動輒就威脅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憑爺這一身技術，到哪兒都是寶貝蛋兒！”姬長河不想再說這個話題，長長嘆息一聲閉了嘴巴。

    姬長河的提醒反而大大引了蘇岐對徐力南的興趣。以后只要去總裝配車間公干，他就要順便去鉗工工段里轉轉看看，有話沒話都要和徐力南閑扯幾句。不長時間，他就喜歡上徐力南敢說話敢擔當的性格，喜歡上徐力南幾分幽默、幾分犀利的語言風格，不知不覺中把徐力南當成自己的朋友。徐力南自然也喜歡認他這個廠長做朋友。

    周末早晨剛上班，余慧子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一樣被室主任叫去在他辦公桌前邊罰站。不光被罰站，還要任憑那個死矮胖子暴跳如雷對她口沫四濺斥罵羞辱。

    昨天下午從一線運營部門反饋回來一條信息，因為這邊大宗生意核算辦公室提供的一份材料上有兩處百分比的計算錯誤，導致無利公司在一宗很重要、談判等級也很高的生意談判上陷于非常尷尬的地步。室主任被總裁麻天際叫去指鼻子戳臉好一通臭罵，回辦公室以后連晚飯都顧不上吃，立即組織人馬連夜加班排查事故責任者，最后終于把這起事故責任又落實到余慧子頭上。死矮胖子的室主任完全徹底被氣暈！

    今天早晨剛上班，他就迫不及待把余慧子叫過來，一定要把從總裁那里受到的惡氣全部泄到這個花里胡哨女人身上！

    “你他媽是豬腦子啊！同樣的錯誤犯了又犯，每天交上來的報表都得要我幫你改了又改。這次我稍不留神，你就給我捅這么大漏子。真不知道公司人事部怎么搞的，非要把你這號中看不中用的蠢貨招進公司來濫竽充數，還他媽的給你那么好的福利待遇。”

    余慧子已經被罵得有些昏頭脹腦，不耐煩犟嘴說：“我這個蠢貨本來就不想在這里濫竽充數，主任不想要我，就把我退回人事部去，讓他們重新給我分配工作。”

    室主任大力拍一巴掌桌面，更加大聲訓斥：“豬腦子，要是能把你退回去，我早就把你退回去八百次了！真是一頭空前絕后的蠢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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