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在你心里
作者:西秦老蛇
第八十三章
那天下午的晚飯點兒上,表哥和伙計們都在前邊店鋪里忙碌應酬,只剩下老四孤獨一人不用拐杖幫助,在后院一歪一斜地練習走路。一邊練習著,一邊腦筋急轉彎求解那道如何能迅暴富的世界性難題,由不得自己又進入心情焦躁心態失衡的狀態。
這時候,鼻涕推開后院門笑嘻嘻進來,一副要說話搭訕套近乎的神情,“四哥,表哥說就你一個人在后院。”
老四鼻子里哼一聲,算是搭了腔,繼續在院子里走。
對老四來說,這個二十歲的鼻涕還屬于小屁孩子的水平,他一貫懶得搭理這種半生不熟的家伙。雖然一條街上來回碰面彼此已經認識幾年了,他仍舊不知道鼻涕大名叫啥,只知道這個有點兒惡心的外號。
鼻涕父母在這條街道的街頭開了一家烙面皮的店鋪,捎帶著還兼營據說是祖傳秘方的另一種小吃生意,麻醪糟。
他們家十年前從關中西邊農村漂流過來,通過幾口人死做活做的奮斗終于在西安市站穩了腳、扎下了根。依靠風味獨特的烙面皮、麻醪糟,他們家先買了房、又買了大車小車,成為進城農民打工大軍里為數不多的成功家庭。
鼻涕家烙面皮做得地道,典型西府那邊又酸又辣又香的刺激風格。鼻涕家的麻醪糟味道更是讓人不可思議,它醇厚甜香似米酒、卻又夾帶著一股濃烈又妙不可言的椒麻味道。顧客一邊吃著又酸又辣的面皮,一邊喝著又麻又甜的江米醪糟,口腔和舌頭經常可以體味到一種人間天上的享受。所以,他們家店鋪的兩種生意都格外紅火,每天從早到晚都顧客盈門,并且絕大多數顧客都是愛酸辣刺激同時也愛甜食的大姑娘小媳婦們。
鼻涕的父母連生了三個閨女才最后生下一個鼻涕,從小就嬌慣的不得了,完全忘記了慣兒如殺兒的古訓。一家人來西安奮斗時,把還讀小學的鼻涕留在老家跟著爺爺奶奶一心只讀圣賢書。原指望他上完小學上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然后接著上大學,去國家衙門里考一份光宗耀祖的公務員差事。
沒想到鼻涕小學初中順風順水讀過來,進高中后卻因為早戀,各方面成績一落千丈,熬煎了不到一年就堅決不再念書,死活都要離開蠻荒封閉的山區農村,來燈紅酒綠的省城西安和父母長相廝守。
仗恃家里烙面皮和麻醪糟的生意紅火,鼻涕進入西安以后直接就成為一個無所事事的社會閑人,在一群無業青年的熏陶幫助下,很快就完成了農村學生向城市閑人的角色轉換。任憑家里生意從早到晚忙得拉不開栓,父母、姐姐、姐夫全忙碌得四腳朝天,他卻從來不插手幫家里一把忙。鼻涕經常豪言壯語對父母說,他看不上這種雞零狗碎的小買賣,鐵了心一定要等著做一筆一夜暴富一勞永逸的大生意。
在等待一筆大生意的幾年里,鼻涕先是迷上了打游戲、泡夜店,然后學會了賭博、耍女人,一天到晚吃喝玩樂、胡作非為,已經是這條街道上出了名的混混兒。
鼻涕啥也不會干,只會伸手問家里要錢。父母不給或者給的少了,他馬上會鼻涕眼淚一塊出來,撒潑打滾兒耍死狗的和家里大鬧,要么就帶一幫社會上朋友來家里開的飯館子免費吃喝瞎攪合,向父母家人逼宮。久而久之,一條街道上男女就共同認定鼻涕腦筋里少根玄,精不精、傻不傻的屬于沒燒透青紅磚那樣的愣慫。
一心要靠自己本事闖蕩江湖贏得一片錦繡天地的老四,打心眼兒里瞧不起耍死狗也要啃老的鼻涕,即使在街上面對面見到這個一味把自己打扮成最潮城市青年模樣的東西也一貫的視而不見。
鼻涕不在乎老四有意擺出懶怠搭理的式子,沒皮沒臉笑嘻嘻粘上來說,“四哥,像水滸上說的那樣,我有一套大富貴要送給咱倆,你敢不敢跟我一塊兒去取過來?”
“我操!上來就使激將法!”老四聽他這般挑釁語氣,倏地站住,繼而又咧嘴十二分瞧不起的笑起來。“小子,你真是小母牛倒拉車牛逼在前。就你這慫樣,還能送出來一套水滸好漢那樣的大富貴?”
鼻涕一點兒不生氣說:“四哥,知道我老家在啥地方?”
老四干脆回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也得告訴你。”鼻涕的死皮賴臉勁頭越上來,“我老家那好大一片旱塬上,是全中國都有名的青銅器之鄉。那好大一片旱塬不光是周秦王朝的祥地,也是周秦王朝的埋葬地。”大概因為得意,鼻涕嘴唇上邊那兩筒鼻涕已經亮晶晶出來,探頭探腦的有點兒想蠢蠢欲動了。
聽鼻涕這么顯擺,老四登時知道他那套富貴來自何方了,“你們那個青銅器之鄉,也就剩下一個虛名了。你們那邊地下的墓葬,經過幾千年各路盜墓賊們前仆后繼的辛勤盜掘,早已經十室九空啦。”
鼻涕斜眼看著老四,誘惑地說,“早已經十室九空不假,可是它總歸有三、五千年的埋葬歷史啦,這些年總還不斷有東西偷偷出來。”他說著,一用勁把那兩筒趁機想出來的鼻涕吸溜回去,再把它有滋有味咽進肚里,“我們那邊農村,很早就流傳一段順口溜,要想富,去盜墓,一夜成個暴戶。隨便一個銅尿壺,蓋房、買車、娶媳婦。”
老四忍不住調侃,“隨便一個銅尿壺可不行,即便有歷史也不值錢。必須得帝王將相、還有他們大小老婆使用的高精尖工藝制造的銅尿壺,那才值錢!”
看老四愿意和他對話了,鼻涕趕緊夸張語氣說:“我們村兒留守那些男人,干盜墓營生的已經比正經種莊稼的還多啦。我在老家上小學、初中的不少同學,大幾歲的、小幾歲的,好幾個,就憑著干那行當,都吹氣兒般暴富了!”
聽到這種夸張比喻,老四笑了,“都暴富了我也不羨慕。”他瞥一眼鼻涕壓低聲音說:“盜掘文物,那可是殺頭的罪。”
鼻涕也跟著咧嘴笑了,“要按你這說法,我們那旱塬上應該被殺頭的人那可太多了。改革開放這幾十年里,我們那片旱塬上憑借盜掘文物了財的人家,起碼有好幾十戶,還沒有聽說有一個因為盜掘文物被殺頭的人。”
老四再乜一眼他說,“你想讓我跟你去當盜墓賊?”
鼻涕儼然以內行人的語氣說,“盜墓賊,那可不是誰想干就能干的差事。就咱們倆,誰也吃不了那苦,受不了那罪。另外,咱們也沒那個經驗和技術!”
“那,你不是嘴上抹石灰白說。”
“四哥,咱們掙的是另外環節的錢。不都說現在已進入信息時代了,咱們要掙就得掙供、求兩方面信息都靈通的銀子。比如,現在真正種菜的菜農并不掙錢,真正掙錢的是二道菜販子。”鼻涕左右看看,故作神秘把身子探過來,在老四耳邊輕聲說了好一陣子。
聽鼻涕一通說,老四眼睛里的賊光一下放射出來,感覺長久來一直纏繞在他腦子里苦惱著他的那團死結瞬間被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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