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

    作者：西秦老蛇

    第二百零三章

    大高個子的蘇岐穿了件特號工作服，工作服涂滿油污銹斑。進本站。為了干活利索，他用布條把袖口扎緊，攔腰束了根舊皮帶，頭扣一頂帽檐軟塌塌快要耷拉到額頭的舊工作帽，腳蹬一雙高腰翻毛勞保皮鞋。

    這身穿戴一點兒不像一個省里市里都聲名大噪的企業家，倒像一個在社會底層苦苦掙扎十多年，卻沒有出來任何名堂的傻老爺們兒。

    蘇岐做完車削前的準備，用棉絲擦干凈手，掏出防護眼鏡戴，按下操縱桿啟動車床開始工作。

    蘇岐弓下腰，小心把合金刀片刃進工件，直徑超過一米的卡盤帶著風聲呼呼轉動，馬達發出輕快轟鳴。隨著刀臺挺進，工件表面熱處理的氧化物質粉碎成一團團的晨霧彌漫開來，順著鼻孔直進入喉嚨，叫蘇岐品到一股帶有微微甜味的鐵腥氣。金ns鐵屑順著硬質合金刀片斷屑槽噼里啪啦迸濺起來，又順著床鞍斜坡滑下去，落進床腿下的鐵屑斗子里。在鐵屑斗子里，金ns鐵屑漸漸變化成藍紫色、暗紫色、深藍色，一股股的油煙被灼熱鐵屑的高溫蒸騰起來

    蘇岐南扶著車床大拖板手輪搖柄仔細觀察片刻，才放心在高溫的煙塵里苦著臉直起腰。剛直起腰，有人在他身后很有些夸張喊一聲好，接著在他肩膀頭處親熱拍一巴掌。

    蘇岐扭轉身看見是徐力南，他生氣伸出油污手指在徐力南腮幫戳一下。

    “你這家伙，一驚一乍，嚇我一跳！瞎叫什么好？”

    蘇岐下來蹲點兒這一段時間，徐力南每天午都要抽空過來這邊車床工段轉一轉看一看。他有時候和蘇岐說幾句話，有時候只是在正忙碌的蘇岐身邊站一會兒，看一會兒，然后什么都不說走了。蘇岐當然能夠體會徐力南對他純粹是出于朋友的關心，當然也明白他每天都過來轉一轉看一看的良苦用心。

    徐力南咧嘴笑著問，“哪里找了這么頂破帽子？”

    “我那個工作帽找不見了，從工具柜里臨時找了一個戴。”

    “我剛才那聲叫好，是沖著你這身穿戴叫的好。尤其這頂帽子好，它遮蓋了你身十足知識分子的雅氣，模糊了廠長和普通職工的差別距離。”徐力南高翹起拇指說，“這叫，干啥得像啥。”

    “一頂舊帽子，被你煞有介事一分析，它有了劃時代意義啦。”

    “不是我愛分析你，實在是你這個人一貫不喜歡說大話唱高調，但是你的一舉一動在紅光廠廣大職工眼里都具備了示范和感召作用。”

    蘇岐撇嘴笑了，“我有那么大力量嗎？”

    徐力南指一下擺放在地板那個細長工件，“你手不到一個月能拿下這種有些高難度的活計，讓那些學了多年干了多年的車床工、銑床工，技術還沒有大提高的男女工友們情何以堪吶！你看似隨意走出的這一招棋，已經讓許多跟不時代要求的工友傷了自尊心，讓他們感覺到一種實實在在的巨大壓力。”

    蘇岐趕緊指一指那邊韓師傅，“是我師傅厲害，教導有方！另外，我在大學里勤工儉學，已經有好幾年學習開車床的基礎。”然后他笑著指定徐力南說，“你這家伙的意思，好像我有意顯擺，成心要給誰一個惡性。”

    “雖然你不是成心顯擺，但是已經把好多工人兄弟都啦！”徐力南指著那邊銑床說，“你看門衛工老劉頭，也回車間重操舊業帶學員啦。”

    老劉頭從前是一名技術高超的銑床工，因為哮喘病的多年困擾，不適應再待在空氣污染的車間里工作，被照顧去干門衛工。這次受蘇岐身體力行的感召，他主動要求回車間，一邊銑床頂班干活，一邊還主動要求帶了兩名徒弟。紅光廠里像老劉頭這樣重回生產一線頂班帶徒弟的老師傅一共有七位，他們的回歸在很大程度幫助工廠緩解了燃眉之急。

    這一段時間蘇岐一直和有關方面協商探討，是否可以給諸如老劉師傅這樣卷面考試始終過不了關，但是實際操作水平早已超過一般技師的老工人有一種職稱的承認或者肯定，畢竟工人是要靠實際操作創造產值利潤。

    蘇岐吃一遍刀過去，停下車測量一下尺寸，正準備第二道加絲車削，忽然看見姬長河從廠房那邊急匆匆朝這邊過來。看姬長河吊長驢臉焦急的神色，蘇岐判定又是哪個車間又發生讓人猝不及防的非常事情了。

    解決了棘手麻煩，蘇岐和姬長河口干舌燥從鍛造車間出來，眼看已經過了午吃飯點兒。姬長河提議不要去職工食堂吃冷飯冷菜湊合了，一起去大門外面小街選一家川菜館麻辣一下。

    蘇岐擺擺手拒絕了說，“今天午我真有點兒累了，不想再出去麻那個煩。我回辦公室去泡一碗方便面，想抓緊時間睡一個午覺。下午的廠務會議，我還有一個重點發言呢。”

    姬長河馬附和說，“也行，你先樓給咱們泡面，我去外面鹵肉店買一塊鹵肉。也給咱們增添點兒優質蛋白。”

    蘇岐回到辦公室，剛脫掉那身油污工作服洗了手臉，那邊電話座機鈴響了。蘇岐探過身看見是梅姿的電話，趕緊拿起話筒。

    “你干什么呢，到現在手機還不打開？”梅姿抱怨說。

    蘇岐停頓一下說，“忙到現在，午飯還沒有吃到嘴里呢。”

    “怎么會忙成這樣？”梅姿驚訝又心疼說。

    “剛才有一批設備樣機的合金鍛造件又出來問題，我自然要去生產現場協商一個解決辦法。”蘇岐輕嘆一口氣，“你這個時候來電話，有什么事情？”

    “又是從周一忙碌到周末。”梅姿也嘆一口氣，“今晚，你有沒有時間？”

    “今晚應該有一個不長的會你那邊有事兒？”

    “今晚有人要請你吃飯，死乞白賴再三央求我，一定讓我給你打這個電話。”

    蘇歧想都不想說，“那個人應該是戚富貴兒吧。”

    梅姿笑了，“不是他，還能是誰。死纏活纏，讓我頭大！”

    “現在，你在什么地方？”蘇歧問。

    “放心吧，我已經躲出來了，在手術室這邊一間辦公室里。”

    “戚富貴兒請我吃飯，又想利用我干什么？”

    梅姿又笑了，“那家伙給我玩神秘呢。我再三問他，他不說，說這么話傳話的先說破沒有懸念也沒有意思了。他要在飯桌當面和你談，還說你一定會對他的提議大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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