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站在府門口，往里頭又瞅了一會兒，開口問白順：“李嬤嬤呢？沒有跟出來？”
白順搖頭，“沒有，老奴問過了，李嬤嬤說她不走了，她說她是從小就跟著老夫人的，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所以不管老夫人是對是錯，或是做了什么，她都有責(zé)任跟著老夫人一起受罰受過，就是死，也一起死了，算是盡忠。方剛她讓老奴告訴二小姐，說她謝謝二小姐對她侄子的照顧，如果二小姐覺得這一年來她老婆子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往后就請您能給她那侄子留一條生路。其它的她就沒說，一直陪著老夫人在梧桐園坐著呢！”
白順說到這里看了白鶴染一眼，覺得白鶴染是不忍心把李嬤嬤留下的，可白家終歸是滿門抄斬的命運�。坎蝗绦挠帜苋绾�？
于是他開口相勸：“二小姐，別想那么多了，您要做什么就去做，這里有老奴看著，不會給您惹事。不管是流放還是殺頭，咱們都認，這就是做奴才的命�！彼f到這里，沖著白鶴染跪了下來，身后一眾下人也跟著跪了下來，白順說：“奴才這一生能有幸在二小姐身邊侍候，已是人生之幸。今日拜別二小姐，愿二小姐往后一世如意，心想事成。”
身后，一眾下人也跟著道：“愿二小姐往后一世如意，心想事成�！�
這些人俯在地上，有人在哭，有人在嘆，她聽到府門里傳來唱歌的聲音，是一個小姑娘在唱，唱的是一段歌謠：“頭朝西，口念佛，雙腿并地跪，一頭磕到破。娘吃糠，爹吃肉，省下錢錢買新偶，新偶何其多。新偶來，舊偶去，哭笑已是家中曲，悲歡從未見人稀。天黑了，天亮了，我的家人不見了。起風(fēng)了，下雪了，閻王催我上路了。”
一個小姑娘從府里一步一步走出來，依然是一臉濃裝，上好的胭脂愣是把自己涂成了街邊的傻子。頭發(fā)上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兩朵絹花，一紅一綠在兩邊扎著，顯得又可笑又滲人。
白鶴染沖她招了招手，“花顏，過來�！�
白花顏看了看她，偏頭仔細回想，繼而搖頭，“我不認識你，我不跟你走�！�
“我是你的姐姐，我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白花顏還是搖頭，“我沒有姐姐，娘只生了我一個，我是白家嫡女，人人都喜歡我。父親說過要將我許給皇子，還是將來做皇帝的皇子，過不了多久我就是皇后，所以不能跟你走。”
她懂了，白花顏活在了她自己的世界里，所有一切從前得不到的都在她的世界里成為了真實存在的事情。她從小就執(zhí)著于嫡女的身份，求之卻不得，長大以后就想要嫁給一位皇子，望之而不及。這一切都成了她的執(zhí)念，當(dāng)思維混亂之后，執(zhí)念便成了真實。
“頭朝西，口念佛，雙腿并地跪，一頭磕到破。娘吃糠，爹吃肉，省下錢錢買新偶，新偶何其多。新偶來，舊偶去，哭笑已是家中曲，悲歡從未見人稀。天黑了，天亮了，我的家人不見了。起風(fēng)了，下雪了，閻王催我上路了。”白花顏的歌謠又唱念起來。
白鶴染看著她一步步走回府里，微微皺眉，吩咐冬天雪：“將人打暈，帶出來�！�
冬天雪二話不說立即執(zhí)行，快步?jīng)_進府里，一手劈向白花顏的后腦，白花顏無語倒地。
“管家�！卑Q染對白順說，“三小姐交給你，帶上她，帶上府里的下人，一起到公主府去吧！”說完，又轉(zhuǎn)看向間殿那些人，“可否請出兩位，送他們一程？”
間殿里立即有兩個人站了出來，“屬下領(lǐng)命。”
白鶴染點點頭，但也糾正道：“不必自稱屬下，你們的主子永遠都是皇上。戰(zhàn)亂平息，我們之前的從屬關(guān)系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多謝你們跑這一趟，回頭我會記得送上兩瓶能讓傷口達到迅速愈合的金創(chuàng)藥，相信你們以后會用得上。”
二人一聽眼就一亮，都想到了白鶴染在梧桐園被老夫人扎的那一刀，那傷口可就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迅速愈合的。如果他們也能擁有這樣的藥，今后再出任務(wù)可就穩(wěn)妥太多了。
于是趕緊謝過，然后站到了白順身邊。
白鶴染又對國公府的下人們說：“也不是要你們必須都到公主府去，如果有不想去的，我會每人給你們五十兩銀子，事后還會在官府拿回你們的賣身契。你們可以帶著銀子過自由的生活，娶妻嫁人生子，再也不用做別家的奴才。是留是走，你們自己拿主意，不過要快，我只等你們半柱香的時辰。過了半柱香后，我就要進宮去了。”
白家的下人有動搖的，畢竟五十兩銀子對于他們來說可不是小數(shù)目，如果不在上都城，到個省府之城或是縣里足夠買個小院子，余下的還可以到鄉(xiāng)下買兩畝地。關(guān)鍵二小姐還答應(yīng)將賣身契還給他們，今后可就能過上自由的日子了。
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比起給人為奴，自由自在才是最令人期待的。
于是漸漸地有人站出來，直到最后，站出來想要離開的，居然有一大半之多。
白鶴染點點頭，她認得出，這些想要離開的要么是前院兒的人，要么是錦榮院兒的，要么是梧桐園的，要么是侍候白花顏的。還有些廚房里的下人，以及打理園子的下人。
總之，她留在念昔院兒的人沒有一個站出來要走，紅氏娘仨手底下也沒有人要走，白燕語院子里的人也都留了下來。到是林氏那頭走了兩個。
這樣也好，去掉糟粕，取其精華，如此大浪淘沙，剩下的便是忠心的奴才。她的公主府也不是慈善機構(gòu)，養(yǎng)不得閑人，也養(yǎng)不得意志不堅定，心思易動搖者。
于是她對那些站出來的人說：“天快亮了，我會命人拿銀子給你們，至于官府的賣身契，你們?nèi)粜诺弥�，明日我自會取出撕毀。若信不著我，便留在城里等一等，待我將契約取出之后交還到你們自己手里，由你們自己來處理。只是文國公府不再安置任何人，你們?nèi)〉米约赫业胤酱�。究竟該怎么辦，自己選吧！”
人們想了一會兒，便紛紛表示：“我們相信二小姐，就請二小姐要回賣身契之后自行撕毀吧！咱們不在城里留了，這就出城去�！�
“對對，我想到小縣城去買個宅子，再顧個丫鬟，也過過有人侍候的日子�！�
“我想回山里，我老家在那邊，家里還有宅田，我拿著五十兩銀子回去，我爹就不會再把我賣掉了，我也是有錢人了。”
“我要往遠走一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走到?jīng)]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生活。”
人們各有所想各有安排，白鶴染覺得這樣也好，告別過去，開始后半生新的生活，確實是比為人奴仆要強得多。于是示意白順去府里，把帳上的現(xiàn)銀全部取出，也把銀票和值錢的東西都拿了出來。要走的這些人一人得到了五十兩，或是現(xiàn)銀，或是銀票，總之不管拿到的是什么，大家都很高興，一一向白鶴染拜別，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出城。
白鶴染依然請了一位間殿的人護送，但只能統(tǒng)一從一座城門送出，至于出城之后要往哪邊走，便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剩下的人還站在國公府門口，白鶴染再一次問他們：“真的不要這次得到自由的機會？”
人們搖頭，有一個念昔院兒的小丫頭說：“既跟了二小姐，就到死都是二小姐的丫鬟，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奴婢都不會走的，除非二小姐不要奴婢了�！�
紅氏屋里的人也說：“我們是紅家跟過來的丫鬟，紅夫人和少爺小姐都待我們極好，跟著這樣的主子比得到自由更叫人快樂。所以奴婢們也不走，一世追隨主子�！�
白鶴染又問白順：“管家，你如何想？我必須得告訴你，我那公主府有自己的管家，我不可能把他換掉，所以你即使是去了，身份也會比較尷尬�！�
白順笑笑，“沒關(guān)系，老奴不在意那些，只要二小姐能給口飯吃，老奴便會好好為二小姐做事。至于做什么事，二小姐看著安排就行，不當(dāng)管家了，老奴也能輕松不少。”
白鶴染不再說什么，示意間殿那二位帶著這些人去公主府，至于這些人還留在府里的東西，她便問他們：“可有貴重值錢的需要回去收拾？”
人們搖頭，該帶的都帶出來了，剩下的不要也罷。
“那好�！卑Q染深吸了口氣，“確實，扔掉舊的，才能有新的，跟過去的生活告別，才能開啟新的人生。走吧！先去公主府安置下來，待我回去再做安排�！�
人們走了，還有點興致沖沖，因為他們很向往公主府，很期待新的生活。
只是沒走出多遠，忽然就發(fā)現(xiàn)身后文國公府的位置火光沖天。
眾人匆匆回頭，只見之前還好好的一座府邸，此刻已化身一片火海。
大火熊熊而燃，燒的是白家?guī)资栏毁F，燒的是文國公府幾世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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