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梅以求所料,風車在智利的科金博大區登陸后,就一頭撞上了安第斯山脈。它仿佛要急于前往某個地方,在長達8900公里的高山屏障前徘徊呼號,卻不愿意掉頭或拐彎,以尋找迂回的路線,最終迷失在智利狹長的土地上。它在北半球的兄弟和它心意相通,幾乎同時沉寂在太平洋西岸的眾多島嶼間。
由于準備充分,圣地亞哥以北到科金博地區的受災情況不算嚴重,但在十五級大風的肆虐下,依然吸引了全世界足夠多的同情目光。然而人們似乎忘記了災難最初降臨的那些地方南太平洋海盆邊緣的那些島嶼從曾經的旅游天堂,變成了如今無人問津的荒島,數萬人在狂風巨浪中失去了蹤跡。
盡管聯合國在事后對這一地區發動了緊急援助,運送了足夠的糧食和物資,以幫助那里的幸存者重建家園。但由于災難涉及的海域面積太大,島嶼眾多,而所剩的人口又太少,加上破壞之嚴重,重建的效率已經低過人口遷移,因此最后不得不把幸存者送往了遙遠的異鄉,以難民的身份由那些慷慨的國家接收,從此在別人的憐憫和保持距離的謹慎中靠救濟糧度日。
與他們的命運不同的是,同樣是太平洋上的群島、同樣經受了風車洗禮的夏威夷地區的公民們陸續回到了自己的家園。金錢和國力的保障讓這片地區很快又成了世界旅游的熱點,他們重建了城鎮、機場和游艇碼頭,也保留了很多海潮退去后露出的瘡痍。游客們不但享受夏威夷的沙灘和陽光,也喜歡去看那些被風車夷為平地的廢墟景點,以見證風暴的無情和人類的堅強。
巴斯群島、土布艾群島、土阿莫土群島、庫克群島、馬薩克斯群島、巴斯塔克群島從此又成了海鳥、野蛇和鬣蜥的天堂,在今后很長的沒有人打擾的時間里,它們盡情繁衍,發展出了龐大的族群,直到人類重新光顧并占據它們的家園。
然而就在這場風暴的風眼邊緣,巴斯群島以南三百海里處的一座海岸線不足三公里的小島卻似乎受到了老天的特別眷顧,看上去一派風和日麗。
島上既沒有旋風肆虐后大樹橫斜的慘象,也沒有驚濤上岸后退不去的余波成湖,就連沙灘上那間用木樁架起來的看上去被風輕輕一吹就能吹倒的小木屋都依然完好無損。
海灣形似月牙,碧綠清澈的海浪輕輕地涌上金黃的沙灘,漫過小木屋的木樁,洗刷著滿地的貝殼,就像童話王國里公主和王子赤腳走過的浪漫之地。
沙灘緩緩斜向上一直鋪到山上的紫色樹林前。沿著樹林向上,是一片平緩的山坡,開滿了各色爛漫的花,坡上有兩間頗具藝術特色的石屋,因為與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遠看上去更像一堆亂石。
夏筱筱坐在石屋前,凝望藍色的大海伸向遠方,在極遠的遠處和蒼白的天空相撞,撞出許多形狀各異的云團,已經下沉的夕陽在其間放出絢爛的彩光。
海浪從遠處互相推搡著走來,仿佛畫家細膩的筆觸描繪出礁石、沙灘和棕櫚樹根的形狀。它們徹夜不停地嘩嘩地響著,像鄰居的爭吵、詩人的吟唱和街頭小販的吆喝,自然的喧囂讓住在這世外之地的人也不會感覺到孤單。
這里是她們一家三口曾經生活的地方。從天空的每一朵云到地上的每一塊石頭到海邊的每一只貝殼,都充滿了幸福過往的回憶。
她還記得許多年前她和司徒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她看著西下的夕陽感嘆:“好美啊!”
那時候他們還在逃亡的途中。19號實驗室里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死了,包括那些曾經偉大的科學家和像她一樣年輕的科研工作者,就連清潔工也沒能幸免。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看不見的危險一直圍繞著她。
她知道司徒救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單純,但自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就確認自己找到了此生的依靠和情感的寄托,哪怕漂泊終生,哪怕危難重重。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做噩夢,夢見曾經的同事帶著怨恨來找她,問她為什么獨自茍活。她很害怕,感到孤獨,在無數個夜晚嘗試過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每次那個男人都會及時出現,只要看見他的臉,她就忽然有了活著的勇氣,覺得生命依舊美好,世界永恒燦爛。
當他在南太平洋的塔卜間尋找古老的信息時,他們發現了這個小島。她覺得這就是她幻想中的童話世界,她祈禱能和他一起在這里終老,但她并沒有說破,她只是對著夕陽感嘆了一句好美啊,三天以后,她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就多了兩間石頭屋子。
那是她此生能夠回憶起來的最美好的時光。屋前開滿了紫色的花,花圃的下面是月牙海灣,金色的沙灘上留下他們的腳印,無數次被海水洗去,又無數次重現。后來腳印變成了三對,那多出來的一對小小的,卻比他們的更加密集,更加充滿活力。
艾麗絲并不出生在島上。為了保證母女平安,司徒把懷孕的夏筱筱帶去了阿根廷的圣菲市,在圣菲市北部的一個名叫貝拉的小鎮上,她去了他的家,看到了雄偉的山、古老的礦井和原始的印第安部落的殘破屋子。
她迷戀他出生的地方,卻不喜歡那里神秘的氣氛。她感覺他回到了那里就不再灑脫,臉上多了凝重的神色,肩膀扛了沉重的枷鎖,仿佛一夜之間就從吟游詩人變成了復仇的王子。
她寧愿和他一起迷失在遠方的城市,盡管他魅人的外形和優雅的氣質隨時會引來敢對她下毒的競爭者。好在司徒并不是沾花惹草的人,他對她始終如一。
她在圣菲市的教會醫院里生下了艾麗絲。她給女兒取了個的小名叫美美,希望她這一輩子都能美美的度過。
艾麗絲從小跟著他們去了很多地方,但她和她一樣,最喜歡的還是這座海島。自從司徒為她在沙灘上造了一個獨屬于她的小木屋以后,她就把這里當成了家。
為了艾麗絲的安全,夏筱筱決定留在海島,不再陪著司徒浪跡天涯。司徒偶爾回來,他們就牽著艾麗絲的手在沙灘上漫步。艾麗絲總是追著問:“爸爸,爸爸,你不在的時候我想你了怎么辦呀?”
司徒就在沙灘上造了一間木屋。那間屋子四周封閉,沒有門,當海潮漲起淹沒木樁的時候,木屋就像一艘漂浮在水面上的船。
司徒說除了艾麗絲,誰也進不了這間屋子。從那以后,每次女兒想爸爸的時候,父女倆就會在木屋相會,像一對秘密見面的情人。
夏筱筱并不嫉妒這個情人,但她很想知道美美是怎么進入那間木屋的。每次女兒說在木屋里見過她爸爸了,她都以為那只是她幼小的腦袋里的幻想。但有一次女兒哭著說爸爸受了傷,而當半個月后司徒回來時,她真的從他身上看到了還未完全消褪的傷痕時,她才知道這個情人得到了她丈夫的更多的愛,但她依然不嫉妒。
有一回,她和女兒在沙灘上散步的時候,艾麗絲突然說想爸爸了。夏筱筱心底升起一絲窺探秘密的難掩的騷動,鼓勵她:那你就去木屋找爸爸吧!
艾麗絲就真地去了。
她看見她的小腳丫踩過沙灘,潮水忽然猛地漲上來,她正想喚她回來,艾麗絲已踩著碧藍的海水和她看不見的階梯,走進了一扇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并打開的小門。
艾麗絲在門口朝媽媽揮了揮手。
屋門關閉,潮水退去,木屋就那樣靜靜的矗立在海邊,沒有階梯,也沒有門。
細沙如銀,月色如水,正是情人幽會的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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