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窗望去,那棟卡電話亭孤零零的站在路旁,靜靜的,仿佛等待著誰。或許是等待著另一個孤獨的身影,又或許是等待著它自己的前世今生。只是黎陸現在并沒有時間細細去觀察它,如今他更在意的,是那第一通留言的委托人。
鬼影。
或許是鬼影吧。
想起委托人留言中的話,黎陸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容,不論是什么,經驗和直覺告訴他,這名委托人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如黎陸所料,這棟地處偏僻的小區已經沒有了物業和保安。抵達桃源街46的時候,小區的東大門正大方地敞開著,仿佛歡迎著游人們投入它的懷抱,一個腥紅色的懷抱。
黎陸很容易地就進入了小區之內。小區里的路燈已經停止供電,他只好提著手電筒,一個人穿梭在深夜里一片漆黑的樓體之間,用手電筒的光柱尋找著三號樓的樓牌。
“三?”
黎陸一棟挨一棟的看著,然而奇怪的是,這個小區的樓號設置似乎并不規律,在靠近東大門的位置有一號樓和二號樓,但卻并沒有三號樓。一路往里,直直深入到靠近小區西南角的位置,黎陸才終于找到了那個數字。
三。
一個泛舊的樓牌輕飄飄地懸掛在樓壁上,好似已經風燭殘年,一陣風就能把它吹飛一般。
不知是心里作祟,還是其他什么原因,遠遠看著它的時候,黎陸隱隱感到一絲違和感,但卻說不清是什么。為此他特地把手電筒的光柱直對準高墻,定睛確認了一下。
沒錯,三,的確是這棟樓。
黎陸這一路幾乎穿過了整個小區,他能確定應該沒有第二個三號樓了。
終于,他定了定神,轉回手電筒的光,直對向樓門,緩步向其中邁去。
樓門是防盜的電子門,但此時卻是虛掩的,想必這郊區的不毛之地,也不是盜賊喜歡光顧的地方。
101,一層一號門。
位置倒是方便,一進樓門上幾節臺階,黎陸就看到了那個委托人的房門。101號,黑洞洞的樓洞里,那房門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噠。”
光柱到處,房門被手電的白光照的通明。然而當黎陸看向它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整門花花綠綠的顏色。
紅的,白的,黃的
色彩紛繁,莫衷一是,卻不知是些什么東西。
走近幾步,黎陸才終于看清。
是催款單,各式各樣的催款單。電費單,水費單,垃圾處置費夾雜著很多亂七糟的廣告,直直把這房門連同鑰匙孔和貓眼都蓋得死死的。好像一個通向地獄的鬼門,貼著滿滿的驅靈符咒一般。
看著那些滿滿的催款單,黎陸心里突然升起一陣莫名的不安,因為這對于一個普通的住戶而言并不正常。對于正常人而言,即使確實沒有繳費,這些單子也應該會順手撕下,很少有人愿意把催款單這樣明晃晃地留在房門上。
尤其是鑰匙孔處。
手電筒的燈光掃過,對準了鑰匙孔的位置,只見那里也緊緊地貼著一張催款單,是張電費單。白色的單底印著絲絲黑色的線條,還有收款員歪歪扭扭的靛藍色圓珠筆痕跡。昏暗的電光下,那些線條看上去隱隱有些褪色。
鑰匙孔處的催款單,看來是今天剛被催過,還真是個要命的懶人。
黎陸這樣想著,嘴角苦笑了笑,他把手電放得更近了,以便能看清單子上的內容。
然而,當他仔細看向那張催款單時,他整個身子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用戶名稱:柴永福。戶號:001536101。中止供電原因:陳欠12月電費5700元,欠本月電費250元。共計7000元。速到西城區供電局營業廳或電業銀行交費。依法決定由1月15日9時起,對你戶終止供電,由此產生一切后果由你戶自行負責。簽發人:所長:張麗。送達人:魏守龍、祝寧。送達日期:2011年1月6日。
并不是今天。
黎陸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張單子。
是2011年1月6日。
單就這個日期就讓黎陸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現在是2015年,2011年1月6日,距離現在已經有超過四年的時間。
這是一張四年前的催款單,緊緊地粘在鑰匙孔的位置紋絲未動,單面完好無損,并沒有被戳破或者撕開過的痕跡。
也就是說
這扇門已經至少四年沒有打開過了。
這里面,根本不可能還住著人
等等,一定是哪里搞錯了。
黎陸連忙掏出手機,反反復復地聽著那段留言。“我的住址是桃源街46號美麗家園小區三號樓101室”他來回確認了幾遍樓牌號和門牌號,的確是這扇門沒錯。
可是
對了!
突然間,黎陸想起留言中還留下一個手機號,那是留言者的聯系方式。只要能夠聯系到本人,一切都會方便很多。
念到此處,他連忙翻出手機相冊,那里有對所有留言電話號的記錄。很快,他就找到了那第一通留言的記錄,留言時間是昨晚的10點10分,后面一串手機號赫然在目。毫不猶豫,黎陸立刻撥通了留言者的手機。
然而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
剛一撥通手機,話筒里連一聲嘟嘟聲都沒有,便直直地傳來了一個機械版的女聲,隨后是一連串流利的英文翻譯,在現在的黎陸聽來,簡直像是一句詛咒。
空號。不是停機,也不是關機,而是空號。
一個不存在的號碼。
11通鬼魅般的留言終于找到了打出的卡電話,然而在那之前,卻是一通來自不存在的號碼的留言。
這簡直是一個玩笑,上帝的玩笑。黎陸仿佛看到,冥冥中似乎有誰正微微翹起一個嘴角,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笑話。
“該死。”
黎陸一把按死手機,重新回到那扇門前。這會兒,他干脆死馬當作活馬醫,使出全身力氣大聲地敲著房門。也許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他敲門的聲音大的夸張,隆隆的好似悶雷,響得整個小區的人都能聽得見。
然而,敲了好久,直敲得他大口喘著粗氣、精疲力竭,面前的101號門卻仍然紋絲未動,也根本沒有什么人出來開門的跡象。反倒是他過分的敲門聲吸引來了個別其他住戶,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從二樓的樓梯口探下頭來,一臉怪異地看著黎陸,好像看著一個瘋人院跑出來的病人。
“哦抱歉。”
黎陸歉意地笑了笑,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敲門的聲音有些太大了。不過對現在的他來說,有其他的住戶注意到自己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或許從他們口中,能問出關于委托人的一些線索。
“老人家。”念到此處,黎陸連忙叫住了那名探出頭的老人,先是客氣地致歉,隨后連忙打聽道:“這位奶奶,我能問一下,住在這間房子的名叫柴永福的那個人現在在哪兒嗎?”
他問的很客氣,也盡可能的把每個字都吐得很清晰,以免老人家上了年紀聽不清。
可是誰想,聽到他這么問,那老人家看他的目光卻格外怪異了,不僅怪異,而且帶著一絲絲的厭惡和抵觸,看得黎陸很不舒服,有那么一會兒,他隱隱感覺那目光仿佛是在送葬。
“早就死了。”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才終于轉過身去,一邊上著樓梯一邊顫顫悠悠地低聲嘀咕著:“柴永福可惜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四年前就車禍死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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