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時候，家里的老人就常和黎陸講一個故事。

    他們說，人啊，如果做了罪惡的事，即便生時能夠逃避懲罰，死后也會墜入地獄，受億年刑苦，萬劫不復。

    那時候，黎陸并不知道地獄是什么，關于地獄的樣子只能靠想象。他現在還依稀記得，想象中，地獄應該是一片漆黑漆黑的地方，江河的水都是鮮紅的血，地上的山脈都是人骨堆積而成的，那里沒有風聲，只有無數受刑者沒日沒夜的哭嚎。

    可是今天，他看到地獄了。

    就在他眼前，在那短暫的幾分鐘視頻里。

    那是真真正正的人間地獄。

    看過視頻后的時間里，黎陸把白素文請到了一旁稍事休息，自己前前后后將那視頻送入各種軟件進行分析。

    他腦海中還殘留著屬于路之山的記憶，對那些千奇百怪的軟件竟毫不陌生。

    首先是真實度分析，在名為“見證者”的視頻真偽測試軟件中，各項參數得出了“全真”的結果。也就是說，這段視頻沒有經過過任何特技處理。

    緊接著是視頻屬性分辨軟件，分辨結果顯示，視頻素的初始生成時間，的確錄制于那天凌晨的一點三十分，刻錄軟件為“捕客”，是當前比較流行的大眾視頻截取軟件。而視頻的截取源是一款社交軟件，名為“ex3972”。這種軟件大陸很少見，應該就是白素文口中，他父親做過防監聽處理的高等聊天軟件。

    再下來是人臉識別，在吳俊提供的接口下，黎陸的電腦能連入公安局內網，進入身份信息系統。通過人臉識別軟件“lxanblink”，黎陸進一步確定了畫面中的人的確是白奕龍。

    不知不覺，待到黎陸完成所有測試，夜色已深。而經過一系列測試后，黎陸得出的結論是：沒有問題，視頻是完全真實的。

    這并不是一起簡單的案子，黎陸緊緊皺起了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催眠術、視錯覺、魔術的障眼法、自燃現象……無數科學理論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然而簡單停留后，卻又被黎陸摒棄了，因為沒有任何一個理論能夠說得通，完全沒有……

    癱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黎陸頹然地看了看時間，藍底白字的電子時鐘顯示著23點03分，用古人的計時方式，已是夜半子時。

    “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黎陸起身拿出車鑰匙，對著白素文道：“這么晚不回家，你家里人該著急了。”

    然而白素文卻搖了搖頭。

    “我已經沒有家里人了……”待客的沙發上，她握著手里的茶杯幽幽道，白衣飄飄，若迷失在蘭若寺里的孤魂野鬼：“我父母早就離異了，離異的時候，我是被判給了我父親的。那之后，我父親也沒有再娶……其實這也怨我，我一直不同意他再娶其他女人。我父親特別寵著我，于是這么多年，只有我父親在照顧我。”

    “那其他親人呢？”黎陸驚道：“你的爺爺奶奶，或者其他長輩沒有在安城的嗎？”

    白素文依然搖了搖頭：“我的爺爺奶奶家遠在南都，當年，我父親是為了和我母親結婚，才一個人只身來到安城的。后來兩人離異后，我母親一家隨著后來嫁的人一起搬去了盛都，那之后，就很少聯系了。”

    南都？盛都？

    這個地方黎陸倒是熟悉的很。

    為什么偏偏是這兩座城市，這是巧合么？

    聽到這里，黎陸方才意識到，雖曾家財萬貫，此時的白素文卻已然是一個孤兒。盡管從年齡上看，白素文應該已經上了大學，可以有一定的自立能力。但是身患著雪女癥這樣的怪病，卻不知以后該如何在社會上生存。也許她父親能夠用特別的方式為她留下一些財富，但是畢竟這之后要經歷紀委的幾番徹查，即使能留下，也只是少量的吧。

    地獄無情，無明的神佛奪去了一個貪官，但對一個無辜的女孩兒而言，卻是奪去了她的整個世界。一時間，黎陸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或許在這樣的現實面前，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吧。

    而此時的白素文，正微微頷首，清澈的眼睛四下看著，想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怎么了？”黎陸奇怪道，細節逃不出偵探的雙眼，他知道白素文似乎是想要說什么。

    被黎陸問起，她渾身突然一顫，緩緩抬起頭，一雙眼睛牢牢盯著黎陸，終于說出了話：“請問……我可以暫時住在這里嗎？”

    “啥！？”黎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你千萬別誤會……”白素文慌忙搖了搖手，她顯得很不好意思，一張純白若雪的臉龐從來沒那么紅過：“傭人們都被警方遣散了，我實在不想一個人回那些空蕩蕩的房子里呆著，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黎陸尷尬地站在原地，他突然明白，白素文想必只是無法適應身邊沒有其他人陪伴的生活。其實為了白素文的以后著想，她著實需要慢慢去鍛煉著適應這種生活。可白素文楚楚可憐的目光凝視著他，又讓他實在是無法拒絕。

    “好吧……”黎陸終于妥協了。夜已入深，他徑直走進里屋的臥室，從衣柜里專門開了一套新被褥鋪上，隨即卷起老被褥回到待客室，一把扔在了沙發上。

    “條件有限，你將就將就吧。”黎陸指了指里屋道：“臥室里側有個小衛生間，小是小了點，不過功能還是全的。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事，就到待客室來找我。”

    聽黎陸這樣交代，白素文的表情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真的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被發好人卡了……黎陸尷尬地笑了笑，低頭在沙發上鋪起床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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