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
穿好了靴子正要往前邁步的宋大人聽后又收回了腿,有些驚訝地低呼一聲。
“翰林院編修李獨,好像是去年的探花。”侍衛(wèi)一怔,旋即從善如流答道。
方才外面吵吵鬧鬧,但以他這么多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能力,還是聽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翰林院編修李獨,此人我都是有所耳聞。據(jù)傳此人文采斐然,去年殿試的時候一席話也算是驚艷四座,只是年歲比前兩位少年才子要年長,這才得了探花之名。”
“若非狀元何榜眼二人都是少年才子,這位李獨大可受得起狀元名”宋大人略帶惋惜道:“只是可惜了啊,此事若當(dāng)真,他這個探花之名也屬實是受之有愧。”
“在朝為官只有才可不行,要德才兼?zhèn)浞侥苌砑鎳厝巍D憧茨切╅w老,哪一個不是德行兼?zhèn)渲耍恳仓挥羞@樣,才能受人敬重,才配得起德高望重幾個字。”
心中頗有感慨的宋大人步履不疾不徐,已經(jīng)不似方才那般焦急,反而頗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
一個李獨與人在外行不軌之事,頂多就算是攪了一鍋好菜的臭魚一條,并不足為重。
讓他堪憂的是,這朝中上下究竟又有多少李獨之流。
能從鄉(xiāng)試一路晉升殿試,又得了陛下的青眼,高中探花,可見此人并非沒有半點墨水的,然就是這樣一個飽讀詩書之人,竟能做出白日宣淫之事
身負(fù)官職,便負(fù)著家國社稷的重任,如此不修德行,那個這官職于他又是什么?家國在他們眼中又算得什么?
前路坦蕩無虞,午后的陽光正好,素來心中安穩(wěn)的宋大人,頭一回萌生出茫然無措來。
他曾以為他離朝中的動蕩十分遙遠(yuǎn),卻不想身在金陵、身在這個家國,那些動蕩便始終在,一直在他的心里。
他看了一眼身前的那道門。
過了,便是前堂。
“走吧!既然是馬御史交代的,本官定要審問清楚才行。”宋大人輕嘆了一聲,旋即不等侍衛(wèi)動作,便率先抬手推開了朱紅大門。
隨著木門吱呀一聲響,置在前堂院外的大鼓猛地被敲響。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無形間便帶了一股肅穆,溫?zé)岬奈绾笏剖且沧兊糜行┪觯`竊私語的人群在聽到這鼓聲后,便霎時間變得靜默下來。
衙門前,只聽聞鼓聲回蕩在街道、在街角、也在心間。
李獨尚且不如何,春杏兒倒是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像是被這鼓聲嚇得不輕。
坐在公案后的宋大人輕抬眼掃了一眼堂前的幾人,吩咐了一聲立在身側(cè)的侍衛(wèi)。
“把人帶上來。”
誰知不等侍衛(wèi)應(yīng)聲,便見堂前的李獨和春杏兒二人已經(jīng)被那三名青年押送了過來。
宋大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那三人,目光堪堪只停留了一瞬,就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而又落到了李獨的身上。
這一路被推搡著,李獨的形容比現(xiàn)在在酒館時狼狽不少,且出了酒館時,馬御史也并沒有給他系上扣子的時間,直到這會兒,李獨仍舊是袒胸露乳的模樣。
他這個德行,實在是有些不堪入目,宋大人只看了一眼,便心生厭惡地收回了目光,雖然他已經(jīng)清楚了這男子的身份,卻仍舊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啪”的一聲驚堂木響起,緊隨而至的卻是一聲厲喝。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因犯何事被扭送至此,且一一道來。”
李獨立在堂前,他有官職和功名在身,見宋大人自是不用跪,而春杏兒卻是在那一聲驚堂木拍響時,便雙膝一軟跪在了堂前。
春杏兒雙肩有些顫抖,不知是嚇得還是太過緊張,那張煞白的臉也有些瑟瑟發(fā)抖,像是咬緊了牙關(guān)一樣。
李獨微微垂眼看著地上卑躬屈膝的春杏兒,見她這副明顯嚇破了膽的模樣,先前心中涌現(xiàn)的那點埋怨都變成了憐惜。
這個丫頭為了活著吃盡了苦頭,是他有一次把她推進(jìn)了深淵,且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能力去護(hù)她周全,這讓李獨的心中格外難過。
此時,李獨心中想的并非是前途,也并非是名利,而是這個無名無份跟了他幾年的姑娘,這個姑娘并不純潔,卻曾給過他最好的愛情。
他也曾幻想和,會和春杏兒一起結(jié)婚生子,白頭到老可現(xiàn)在,他能給的,也許是牢獄之災(zāi)。
到了這個時候,李獨已經(jīng)絕了渾水摸魚的念頭,直言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堂下之人是為李獨。”
李獨深吸了一口氣,繼而道:“某現(xiàn)奉職于翰林院編修一職,今日之事與堂下之女無關(guān),都是某一時失了心性,才、才做下這等違背人意之事。”
不過短短的幾句話,李獨卻說得極為艱難,但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得無比清晰又?jǐn)S地有聲,這也讓旁觀的眾人不禁有些驚訝。
毫不知情的百姓們也就罷了,但押送他二人至此的那三位青年對此卻是一清二楚。
這兩人明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且聽店伙計的話,那雅室里先去的分明是這位女子,可見他二人是約在此地
公案后的宋大人聽得這話后,撩起眼皮睨了一眼李獨,便又收回了目光。
若說在場中人誰人最為動容,便要屬春杏兒了。
原本她已經(jīng)打算把事情推到李獨身上,是李獨曾給過她希望,又親手把她推到絕境,眼下她好不容易峰回路轉(zhuǎn)看見了希望,又親手被李獨打碎。
她是有些恨李獨的,她想讓他失去所擁有的一切,那樣也許他們還能走到一起,回到偏僻的鄉(xiāng)下過自己的日子。
什么金錢、什么名利,統(tǒng)統(tǒng)都不要,她只想求一世安穩(wěn)!
然而如今,李獨卻又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希望。
猛然回頭的春杏兒已經(jīng)淚流滿面,朦朧的淚眼間,她卻從李獨的眼中看到了安撫之意。
這一刻,春杏兒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害怕、驚慌、有過的狠毒和愧疚,猛地放聲哭了出來。
“堂下之女為何哭泣?”宋大人抬手便拍響了驚堂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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